温德富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院门口，推开了眼前这久未修缮，残破暗沉的院门。

“嘎吱！”

伴随着院门被推开的声响，院内还在争吵的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同时把目光聚焦到了门口。

温德富这时才看清，他娘手里拿的原来是扫炕用的小扫帚，只是那下面的毛须都已经扫的光秃了，光余下上半部分，磨得油光发亮的扫帚把。

“德富？！”

院内的三人同时喊出他的名字，却又都因着各自难以入眼的行为，均都忽略了他面上冷漠如冰的表情。

他娘刚想扔了手里的扫帚把，低头看了眼，想了想，又在他二哥身上狠打了几下，这才急忙满脸堆笑的迎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她那满眸满面的慈爱欢喜表情，看在他的眼中是那般的刺目，锥心。

他二哥又挨了他娘三两下打，龇牙咧嘴的，只转头冲他又喊了一声，便转身拖拖哒哒的回了屋里。

只是看向他的眸光深处，透出无尽的羡慕，嫉妒，自卑，和不忿。

对了，还有怨气。

他爹的面上快速的闪过一瞬的不自在，却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

不对！

不是正常！

应该说是，只有他在家里的日子时，所见到的样子。

只听他爹轻咳了两声，随即快速的板起了面容，眸光中透着独属于父亲的严厉

问道：“怎的今日回来了？不年不节的……”

“老头子你还真是，德富回来都回来了，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怎的？非要逢年过节才能回家不成，照我说，学堂就该每月都给德富放几天假才好！”

温张氏面上挂着喜悦，听了温老头的话，立刻转身面色不善的怼了温老头一句。

以前他也见过娘这般说爹，那时候，他往往深感爹娘之间的感情好，对他满是爱护，爹严娘护，多美好的一副温馨画面。

可今日，这样的画面，营造出来的氛围却叫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儿啊，娘看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在学堂里吃的不好啊，你等着，娘这就给你杀鸡去，好好给你补补！”

温张氏上下打量着温德富，想伸手摸摸温德富的脸，低头见自己手上有些不干净，忙藏到袖子里搓了搓，掩饰着放下后，说道。

“爹，我今日回来，是有事找你商量！”

温德富好似没有听到温张氏的话，直接走到了温老头的面前，此刻他的面容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是的，正常！

恢复到了他以往回家，面对温老头和温张氏的正常面容。

“老头子，没听德富说有事和你商量吗，还站在这干什么，快进屋去，快进屋去！”

温张氏对温德富的忽略好似丝毫不在意，反倒走过来，提醒着有点发愣的温老头。

“……嗯，进来吧！”

温老头顿了顿，回过神来，背着手，转身率先进了主屋。

温德富紧跟而入，并合上了屋门。

温张氏见父子两进了屋，忙转身朝鸡圈走去。

面上的笑容好似粉刷在上面不会掉一般，口中还在念叨着：“家里就剩下这三只老母鸡了，难得德富回来，必须逮只肥的杀了，让德富好好补补身子……”

主屋内，炕，还是那张炕！

爹，还是那个爹！

从始至终，其实从未改变过。

只是，为何他内心深处燃烧着那般炽烈的火焰，在他进了这主屋之后，看着他爹，还是觉得如此寒冷刺骨。

压制，再压制。

温德富唯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其实，他一直压制的很好，不是吗？

若不然，上一次，他回家，就应该冲着爹娘质问才是。

可是上一次他并没有，然这一次，为何变了呢？

是他变了吗？！

是他压制不住了吗？！

还是爹娘变了？！

爹娘变得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爹娘了！

尽管以前，他知道爹娘偏疼他，不喜大哥，可是爹娘平日里对二哥也差不多，只是二哥懒，大哥勤快。

他一直以为是大哥和二哥的性格不同导致。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可原来，这一切……

呵呵……

温德富在心里笑了。

终究是他太笨了。

大哥是勤快，可是勤快也不该勤快到家中所有的重活都归他干。

二哥是懒惰，可是懒惰也不该懒惰到什么活都不干，爹娘还从不多说他什么。

“爹……”

想到这里，温德富真的很想问问站在他眼前这个发丝已泛白色的老头。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狠狠的压制了下去。

“爹，这次回来，实在是……”

温德富使劲“装”，使劲“装”，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到了炕上。

温老头转过身，也上了炕，面对着温德富，见温德富屡次欲言又止，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学堂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看，这话说的，多么像一个慈父，可是，难道这慈父的模样就只能给他一个人吗？！

他可是兄弟姐妹五人啊！

不，现在应该稍微分一分，亲兄弟姐妹四人。

还有一个不是亲的，却胜过亲的百倍的大哥！

“是有点为难，儿子也知道家里困难，可是这一次，儿子实在是……”

温德富很为难，真的很为难，他为难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内心和嘴上说着的不一样的言语。

他知道他在说谎，在做戏，但是，这谎必须说，戏必须做。

因为，这些都是为了他的亲人！

煎熬！

真的很煎熬！

“是银钱不够用了吗？上次你回来，爹给你，你还不要！”

温老头给温德福倒了一碗水，推到他面前。

温德富见水面上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捧住了水碗。

本以为，手上会传来温暖，直达心底，祛除他周身的冰寒。

可是，温德富没想到，这碗冒着热气的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火热。

“儿子上次回来也是气急了，还望爹不要见怪。”

温老头听温德富这么一说，就知道儿子还是他的儿子！

亲儿子就是亲儿子，他还是很清楚，很了解的。

温老头心底有点沾沾自喜，还有点得意，甚至还隐约藏着点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