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久沅闻言愣了愣。

才想起来，白清月好久没见过楚久逸了。

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充满盈盈笑意：“妈，明天我们一起去一趟外公家吧。”

白清月抹了一把眼睛，有些酸涩，却没回答楚久沅的话。

她不敢面对儿子。

白清月害怕看见楚久逸失望的眼神。

上一辈的恩怨却让孩子受苦，她能做的只有把他送出这个压抑了多年的家。

楚久沅站起来，把白清月拥入怀中，“妈，都过去了，我们总要面对，你想他就去看看，小逸平时和你最亲了，一定也想你了。”

白清月总算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埋头在楚久沅的怀里哭了起来。

“他还那么小……身体又不好，没有父母的关爱……为什么总是这样？”白清月哽咽地说着。

楚久沅虽然知道，或许和自己不是一个父亲，但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清楚，却也能听出白清月憋在心中的酸楚。

像是埋藏了好多年，一朝被挖出，血淋淋，让人不敢直视。

楚久沅只静静地抱着她，她无能为力，生活有时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人逼得不人不鬼。

你还要笑着面对。

当你还有牵挂时，你就不能放弃，就还要在这泥泞中挣扎，企图找到一条出路。

有时却又枉然。

夜晚，楚久沅把白清月送到自己的房间，安抚着她睡着。

但她自己却失眠了。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一切，她住的楼层很高，三十二层，顶层，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将这座城市一览无余。

心情有些郁闷。

好多事情无能为力。

她像是走进了绝境，前面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有些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却又无法改变什么。

楚久沅突然想喝酒了。

她没怎么喝过酒，对酒更没有瘾。

默了默，她从一旁拿起手机，给沈长铭发了一个消息：“睡了吗？”

“还没，我妹送来了两只兔子，发给你看看。”

没等楚久沅回复，沈长铭就发了两张图片过来。

背景是沈长铭公寓的客厅，简洁明了的装修风格。

一个笼子十分突兀地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里面装着两只兔子。

一只浑身雪白，在客厅的灯光下，浑身的皮毛像是会发光一样，眼睛红通通的，另一只是一只灰色的兔子，眼睛是黑色的，像黑曜石一样，格外好看。

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两只兔子，而是一只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

沈长铭的手中拿着一根胡萝卜。另一只手明显在拿着手机拍照。

暖黄色的灯光，画面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楚久沅的心情像是瞬间被一阵春风触动，荡起涟漪。

就在这时，沈长铭又发了一条信息，“你说，兔子到底是更喜欢吃胡萝卜多一点还是喜欢蘑菇多一点？”

随后又发了一个小人思考的表情包。

楚久沅弯了弯眉眼，思考了一下，回复了他一句：“你可以都买来试试。”

说完楚久沅又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没多会沈长铭也回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沈长铭去上班的时候没看到楚久沅的身影。

听人说她请了一天假。

楚久沅和白清月回了一趟白家。

凌晨白清月就起床了，又炖了一锅汤，想给楚久逸带着。

尽管知道楚久逸在白家其实什么都不缺，但白清月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白家有白家自己的企业，尽管没有宏弈的市值那么高，却也是个老牌企业了。

被白清月的大哥，白枫管理着。

白清月手中也有她父亲送给她的百分之十的股份。

但她却没想着去参与白家的事情。

一来她不缺钱，二来自己毕竟嫁出去了，总不好给母家添麻烦。

白枫和他妻子很是恩爱，有两个孩子，一个叫白弈一个叫白黎，是双胞胎。

白弈虽然没心思接管公司，但他哥哥白黎却是年少有为，十分有经商头脑。

不凑巧，楚久沅和白清月到白家的时候，白夫人和白枫不在家，白黎也去出差了。

只有白弈和两位老人在家。

还没走进白家大宅，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老两口。

两位老人年纪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看到女儿瞬间热泪盈眶。

白老夫人流着眼泪，看着女儿，抱怨道：：“臭丫头，也不多回来看看。”

白清月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母亲，像个孩子一样将脑袋依偎在白老夫人的脖颈处，喊了一声：“妈。”埋在下面的眼眶却红了红。

却强忍着没有哭。

她不能哭，那样老人会更难受。甚至怀疑她过的不开心。

两位老人护短，那样的话可能要问及她在楚家的生活。

楚久沅也乖乖站在一旁叫人：“外祖母，外祖父。”

这时两位老人才将视线放在楚久沅的身上，白老先生点了点头，欣慰道：“小沅长大了。”

白弈在一旁看着面前的景象，心里也有一番触动。

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两位老人的心理做孩子的都懂，但生活有时候真的很无奈，并不能事事尽善尽美。

白弈看了一眼二楼的某个房间，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但白弈总觉得楚久逸尽管没有下来，却在那窗边听着下面的动静。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弈对这个表弟仍旧是没看懂。

他像个人偶，失去了魂魄，每天麻木的看书学习，生活习惯像个步入暮年的老人。

十分不符合他还未成年的年龄。

几个人走进房子，白清月这才从见到父母的激动中回过神来，又发现了到现在楚久逸都没有出现。

脸色顿时有些惨白。

最后，白清月鼓起勇气问道：“妈，小逸还好吧？”

白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去看看吧，这孩子脾气虽然拧，但心软，肯定想你了，去吧，说不准他在等你。”

白清月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拿着保温壶走了上去。

敲了敲门。

好一会没有动静。

白清月的神色顿时黯然了下来，正打算放弃，门却自内而外打开了。

楚久逸撑着拐杖，目光平静，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却还是说了一句：“进来吧。”

楚久沅在下面坐着，问了白弈楚久逸最近的状况。

白弈没具体说情况，只说要静养。

之前那一场闹腾，不仅仅对楚久逸的腿又造成了重创，心脏也衰竭的更加厉害。

有时候会引起身体的一系列反应，身体免疫能力超差，反复性感冒，而且吃东西不消化，经常胃胀，所以这段时间楚久逸又瘦了好多，肉眼可见的皮包骨了。

白弈没说清，楚久沅却明白。

在那场车祸过后，当时找到的专家医生就曾说过，好好养着，或许能撑过成年。

成年以后，有可能慢慢好转，还有可能真的撑不下去。

而经此一事，那点康复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谁也没有在楚久逸面前提起过，但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

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就真是废人一个。

楚久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地白清月，心中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在乎的，那就是他的母亲了吧。

他很难想象失去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

白清月对他的爱，他心里十分清楚，但这份爱太过沉重了，总让他有些恍惚。

他挣扎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方面想要解脱，另一方面却因为白清月而变得有些犹豫。

算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他这条命是白清月给的，总要还给她。

房间里静悄悄的，白清月和楚久逸都没有说话。

终于，白清月还是动了，将手中提着的保温壶当在桌子上，打开了盖，盛了一碗，“小逸，喝点吧，妈专门给你熬的。”

楚久逸没回答，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从她手中接过汤。

把一碗都喝完了，他才开口道：“妈。”只喊了一个字，却没了下文。

白清月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总觉得儿子要对她说些什么，连说出的话里都带着哽咽：“小逸，你说。”

“妈，你不累吗？”

没得到回答，楚久逸又接着说道：“我累了，很累……累到想放弃了。”

白清月听完他的话溢满泪水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捂着嘴彻底哭了出来。

最后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小逸……你不能这么想！你让妈妈怎么办？”

说完便跑了出去。

楚久逸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心脏揪在一起疼。

疼得他脸色瞬间惨白。

还好，只一会就不疼了。

只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难受。

楚久逸放空自己，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感受着被子的柔软。

他必须要告诉白清月，那样她才会有心理准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白清月的身体也不好，年轻时不知什么原因，落下了心悸的毛病。

最后白清月决定留在白家住一段时间。

楚久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白清月的坚持，她就突然说不出任何不支持的话。

留下吧，或许对谁都好。

尽管外界或许会谣传什么风言风语，但那都是次要的。

总归家人才是最亲的。

最后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一个人。

等楚久沅离开。

白清月才崩溃地哭出声来。

白弈坐在一旁看着她，两位老人早就被请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然这场面，还不得伤心死。

哭的崩溃的白清月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弈一下就看出了端倪，“姨母，你怎么了？”

他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白清月，白清月冲他摇了摇头，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包里摸出一瓶药吃下。

白弈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药。

速效救心丸。

他诧异地看着逐渐回复平稳的白清月。

白清月无奈地苦笑了一番。

第二天。

“能不能帮我通知一下，我找你们老板有事。”

“女士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没有……”柳萍然磕磕巴巴道，神色有些尴尬。

“没有预约是不能直接和我们老板见面的。”前台小姐姐挂着标准式微笑。

表面微笑内心实则十分无语。

每天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跑到这里直接点名找老板。

整得人心都麻木了。

找人不知道要先预约吗？

那么大一个公司的老板，能说见就见？

“能不能就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说柳萍然有事找他，他会有回复的。”

“抱歉，柳女士，您的要求不在我们工作范围之内。”而且，随意往老板办公室打电话，真有事还好，没事找事是要扣奖金的。

柳萍然被她这句话说的，本来刻意带着微笑的面容逐渐裂开，她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语气有些生硬道：“你打不打？”

前台小姐姐仍然挂得体的笑容，“抱歉女士，等您有预约我就打。”

柳萍然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

她要是有预约还用得着她？

等她以后成了楚家的主母，一定第一个把这个女人给开除了！

居然敢这么对她，简直太过分了。

说着说着，两人就吵起来了。

当然，是柳萍然单方面的争吵，前台小姐姐一直面带微笑，重复着那几句话，简直像个机器人，只是那微笑在某些被骂的狠的时候还是有些僵硬。

楚久沅刚一进入公司就听到了争吵声。

而且周围聚集了不少刚进去公司准备上班的人。

众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能进入宏弈上班的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很少能听到有人这么毫无底线地骂人。

简直像个骂街的泼妇。

于是众人都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正当大家看的火热的时候，突然空气似乎瞬间变冷。

让人冻的一哆嗦，随后转头突然看到身后站着的楚久沅。

楚久沅恢复一贯的冷漠：“都不用上班吗？几点了？”

刚好电梯来了，众人一齐挤上电梯，满满当当地，瞬间超重了，电梯发出报警声。

……

空气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静谧。

连一直在胡乱嚷嚷的柳萍然都发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