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再见十三,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十三现在肯定不死也重伤。十三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对视。目光只是游移在别处。我盯着他看了会,忽觉得不对,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着我,心里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最后看大家都目注着场中射箭的太子爷,我装着去换水,经过十三身边时,步子依旧,只是低低说道:“今儿晚上我去找你。”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走近十三帐篷时,十三的贴身小厮三才忙请安说道:“爷正等着呢!”我笑说:“烦劳你了!”他忙陪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奴才该做的。”我笑笑,自进了帐篷。
十三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着软垫看书,看我进来,忙扔了手中的书。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两个软垫,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从几案上倒了杯茶给自己。
十三挨着坐近了些,陪笑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一个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着再三戏弄我!”他整了整脸色道:“这可是你误会我了,头一晚是被太子爷叫住了,虽是闲聊,可不好驳了太子爷的面子,才打发了小厮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 他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道:“的确是有事,绝没有哄你。”我冷哼一声道:“除了皇上、太子爷,还能有谁绊住你?”他有点无奈,尴尬地笑了笑:“敏敏格格。”我一听,看他满脸无奈,满肚子的火中也不禁透出几丝笑意。想着既然这样的确不好再说什么,可想着昨晚上的事,又觉得满肚子的怒气怨气无处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看我信了,复又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带着笑意说:“不过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一肚子火呢?”我侧头盯着他,气声道:“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他移前了些,盯着我眼睛说:“你难道心里没四哥吗?”我听完此话,怔了一会,气极反笑,干笑了几声后问:“我何时告诉你我心里有四爷了?”他笑着一面摇头,一面道:“自从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觉得你一见四哥就怪怪的。你对太子爷都是淡淡的,可对四哥却极其小心谨慎,当时心里就存了纳闷。半年前,你升了领头女官,又向我打听四哥的喜好避讳。平时端上的茶具点心一应都是四哥中意的。这五年来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谈举止。你若没想着四哥,那我可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见你如此待别的阿哥。”
我越听,心越静,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十三见他一席话,说得我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坐着,不禁得意一笑,轻搡了我一下,轻笑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对你也有点子意思。回头记着敬我谢媒酒!我可没少在四哥面前夸你。”他敛了敛笑意,认真说道:“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对我就知道了。”我没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后看着十三,郑重地说:“反正我心里绝对没有四阿哥!”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走着,一路想,其实自己打听四阿哥的喜好避讳时就担心引人注意,还特地把别的阿哥平日饮茶喜好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可是毕竟一个上了心,别的只是敷衍而已,一般人倒看不出异样,可十三和四阿哥朝夕相处,又和我要好,我对四阿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难怪他会误会。既然他如此想了,那四阿哥误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而且自己只以为在打听私事上会引人注意,却不料三年来的时时小心谨慎,和处处留心观察落在十三眼里全是其他原因了。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长达三年的误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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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我下定决心,马是万万不能再学,十三有时提起话头,都被我顾左右而言它给支开。他笑笑地看着我,也就不再提起。一日正在康熙大帐里当班,突然一个军士快步跑来,递给李德全一个快马急件,李德全不敢怠慢,立即呈给康熙,我心里暗想,莫非和太子有关,因为知道太子就在这次塞外之行中被废,可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让康熙下定决心废他却是模模糊糊的。
康熙一面看着,一面脸色渐渐凝重,最后猛地站起说:“吩咐快马每日来报信!”外头跪着的军士,高声应道:“喳!”磕完头,转身快跑而去。康熙坐下后沉声说道:“传旨!”李德全忙跪下。“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三日后准备回京。”又接着道:“朕要见苏完瓜尔佳。”李德全身子一抖,磕头领旨后,匆匆而去。
帐内当班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不敢喘地静立着。我心里惴惴,虽知道结果,可事情在细节上怎么发展却是一点头绪也无。拼命想了半天却一点记不起有关十八阿哥的任何事情。只得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站着一动没动,现在走起路来全身还是僵硬的。康熙接见蒙古王爷苏完瓜尔佳时,已说明要提前回京,蒙古人后日就走,也开始收拾东西。一路上,周围虽人来人往,忙着准备行囊,却都压着声音,全无前几日的热闹。我静静地往回走,想着该如何快速把东西都整好。
又要当班,又要整理东西。但也许因为一再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所以虽很累,但精神却还好。第二日晚间正在让几个太监小心包裹器皿,忽听得远处嘈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面留着心,一面继续忙着手头的活。
过了一会,嘈杂的声音没了,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我也没再理,直到把所有器皿都包裹好后,又放置妥当,这才回了帐篷。
一进帐篷,玉檀就面色严肃地迎了上来,拉着我坐好,小声道:“看样子,姐姐还不知道。”我怔了一下,忙凝神细听,“太子爷骑了蒙古王爷进献的御马,引得蒙古人闹了起来,说是献给皇上的御用之马,却被太子拿来玩耍,如此大不敬,瞧不起他们。”我‘啊’的一声,想到怎么忘了这个茬呢?不错,好象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情。
忙问:“皇上怎么说?”玉檀悄声道:“还能怎么说,为了平息蒙古人的怒火,当着所有蒙古人的面斥责了太子爷。不过我看皇上除了怒,还很是伤心,毕竟因为十八阿哥的事情,现在人人都面带悲伤,太子爷这个时候却骑马取乐。”她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听完后,默默发起呆来。想来这就是引子了。
想了会,认真叮嘱玉檀道:“这几日不管多累,一定要打起精神,否则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是大祸。”玉檀忙点头,“姐姐放心,我也这么想的。”两人又默坐了一会,遂洗漱歇息。可心里担着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会对现在的几个阿哥有什么影响,虽然大致结果知道,可具体的过程却无从而知,所以睡的不安稳。我这个半吊子的先知用处实在不大。哀怨地想如果早知道要回清朝,一定把清史一字不拉地全背住,可转念一想,只怕背住也没用,清朝的历史为了‘避尊者讳’,多有粉饰篡改,到最后只怕也是误导。听玉檀也是不停地翻身,看来她也不好过。
浩浩荡荡的大营总算开拔,因为快报传来十八阿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康熙的表情很是神伤,我们御前侍奉的人都提着一颗心,小心伺候着。众位阿哥也都面带忧色。太子爷的表情最是复杂,恨意、不甘、夹杂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忧伤。康熙一直对他极其冷淡,令他脸上更多几丝惧怕。
一日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芸香在帐外的声音,我和玉檀忙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她进来后,安也顾不上请,只是快步走到我身边,玉檀忙随手披了件衣服,凑了过来。芸香面有余惊地道:“昨日夜里万岁爷大怒!”我和玉檀都是轻轻‘啊’了一声。她道:“太子爷昨夜竟在帐外扒裂缝隙偷窥万岁爷,被万岁爷给察觉了,又惊又怒,当场就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李谙达赶着增调了侍卫守护在帐外。”我和玉檀听完,都是一脸不敢置信,太子爷疯了?!竟敢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芸香又匆匆说道:“李谙达说了,今日虽不该姑娘当值,但姑娘还是去御前伺候着。”我听完,忙起身穿衣洗漱,芸香也在一旁帮忙伺候。都知道事情紧急,我也没和她客气。
急赶了几日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大家正松了口气,想着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却心神越发绷紧,因为记得好象康熙就是在塞外行宫第一次宣布废太子的。行动说话加倍留了心。
晚间李德全正准备伺候康熙歇息,快报送到。康熙看完后,低垂着头,静静地把手中的纸张一寸一寸地揉成了一团,紧紧捏着纸团的手上青筋绷起。我心里唉叹一声,看来十八阿哥夭折了,才八岁!
李德全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惊动,四周站立的宫女太监也人人沉寂地站着,康熙一直以同一个姿势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往日因天子威严所慑,看不出来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今夜默坐于龙椅上的康熙,却让人无比真实地觉得他已经五十五了。
坐了好一会子,康熙低声对李德全说:“都退下!”我们忙静静快速地退了出来,只留李德全在内伺候。出了门,看见各位阿哥都已得了消息在外头候着,神色担心焦急中夹杂着忧伤。看我们出来,都拿眼睛瞅着我们。我回身对玉檀等宫女吩咐道:“万岁爷虽说让我们退了,但晚间还是要有人在近旁听吩咐,今日晚上我和玉檀就在外面守着,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来听差!”她们应了声后都静静退去。
王喜也只留了自己和另一个太监在外面听候差遣,剩下的都打发回去歇着。我和王喜默默对看了几眼,他立在我身边小声问:“这些阿哥们怎么说?”我想了想说:“现在进去请示,只怕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先散了吧。若有事情,再打发人去叫。”王喜琢磨了会子,点点头,上前几步,躬身道:“太子爷,贝勒爷,各位阿哥,皇上已歇下了,各位这就先回吧!若有事情,小的自会通报。”各位阿哥彼此互相看了几眼,一时都有些拿不定注意。四阿哥和十三都朝我探询地看过来,我避开四阿哥的视线,只朝十三微微颔了一下首,十三遂看着太子爷说:“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皇阿玛跟前还要人伴驾呢!”四阿哥点点头,正要举步而行。太子爷却盯着王喜诘问道:“李德全呢?让李德全出来回话!”
我一惊,觉得太子爷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李德全一直近身服侍康熙,很得康熙信赖,为人也一向公正宽厚,这宫里宫外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当面却都是‘李公公’‘李谙达’的叫着。今日太子爷竟然当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其名!
王喜也是一呆,想了想,陪笑回道:“我师傅正在伺候皇上,恐怕不得空。”太子爷冷哼了一声道:“不是说皇阿玛已经歇下了吗?既然已经安歇了,他出来说两句话又有什么打紧?”王喜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回话。转头看我,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朝他皱了皱眉头,表示无可奈何。我可不想现在和太子爷扯上任何关系。
王喜只得转回头,想再劝几句,可话未出口,太子爷一面提步向前走着,一面道:“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奴才倒底在搞什么鬼?”两边的侍卫忙把他拦在了门外,他呵斥道:“让开!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侍卫却绝不肯让路,众位阿哥都有些动容,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劝太子爷。
正在喧闹,李德全拉开了门,康熙神情憔悴地看着众位迅速沉默着跪倒在地上的阿哥,疲惫地道:“让随行文武官员都过来!”王喜忙应喳,匆匆跑了。
康熙神色死寂,定定瞅着太子爷,太子被看得满脸惊惶,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纹丝不动。一会的功夫,此次随行的文武官员已都到齐,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康熙慢慢巡视了一圈,最后眼光仍落在了太子爷身上,他痛心愤怒哀伤地盯了太子半晌,最后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朕包容二十多年,他不但不改悔,反而愈演愈烈,实难承祖宗的宏业!”话未完,泪已流了下来。底下的大臣只知道磕头,再三奏请:“皇上请三思!”康熙缓缓开始历数胤礽的罪状 :
二十九年,朕在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生了病,十分想念皇太子胤礽,特召他至行宫。胤礽在行宫侍疾时毫无忧色;朕已看出皇太子无忠君爱父之念,实属不孝。
胤礽对十八皇子胤祄之死,无忧痛之色,毫无兄弟友爱之情。
胤礽平时对臣民百姓,稍有不从便任意殴打,其侍从肆意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激起公愤。
……
康熙一面落泪,一面痛述着,最后竟一时气急攻心,再加上几日来的伤心,昏厥过去。全场又是一片忙乱,请太医的,叫皇上的。最后,康熙缓缓醒了过来,却再无精力说什么,只是吩咐让大阿哥领人先把胤礽看管起来,然后挥手,让大家全部退下去。
我默默立在外面,心里也是一片哀伤,这个结局我早已知道,这在当年对我而言,只是打发闲余时间的一个故事而已。甚至当时我觉得康熙在太子事件上处理得很是不明智,明知道胤礽不堪大用,却总是举棋不定,反反复复。如果他能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出现‘九龙夺嫡’的惨烈情景。
如今亲眼目睹,不知是因为在康熙身边服侍久了已有感情,还是感受到康熙心中作为父亲对胤礽的偏爱,以及现在的心痛无奈愤恨,只觉得康熙的落泪深深震撼了我,作为一个皇上,他也许没有处理妥当,可作为一个父亲,无可非议。
正文 第二十二章(本章字数:3004)
回京已经多日,宫里宫外仍然暗潮汹涌,不断有大臣出面或真心或假意地奏请康熙收回成命,康熙看完折子后,总是一言不发,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我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却能肯定最后他又会恢复太子的位置,所以心中微微带着丝莫名的优越感看着那些焦头烂额的大臣。可以说康熙身边伺候的人除了我和李德全外,都或多或少地都流露着茫然和无所适从,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是哪个阿哥阵营的,也不知道得罪过谁,又结交过谁。我是因为知道结果,所以内心笃定,而李德全我只能无限钦佩地说,一只千年老狐狸,世情早已通透。我俩偶尔会交换一个眼神,我觉得他好象对我很是赞赏。熟不知,我是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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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惶惶中,已经是十一月。
一日正在侧厅清点记录茶叶,王喜进来,一面打千,一面说:“姐姐,三阿哥来了!”我随口应了声,从木墩上下来,吩咐芸香冲茶。
捧着茶,轻步走进,将茶搁在三阿哥桌上。走出时,听到三阿哥说:“儿臣有关于二哥的重要事情面奏皇阿玛。”我这才心里一下子明白他为什么来了。他要向康熙告发:皇太子胤礽一切行为举止失当是因为大阿哥胤禔用喇嘛巴汉格隆魇术魔控了胤礽。
我想着,我怎么总要事到临头才知道?不过确实没有办法,我只知道大概有这么件事情,可具体什么时间发生,又是如何发生的,的确是不知道。现在就是等太子复位了。忽地想起八爷他们,不禁有些担心。自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曾见过,不知道最近他们又为了这个位置做了些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叹口气想到不管怎么样,总是没有生命之险的!他们的灾难要在四阿哥登基后才真正开始。
三阿哥走后,康熙立即派人去胤礽住处搜查,果然搜出了‘魇胜’之物,康熙大怒,立即下令将胤禔夺爵,在府第高墙之内幽禁起来,严加看守。但却幷没有对太子做任何的处置,仍然被囚禁在上驷院侧。虽然朝内请求恢复太子地位的奏章纷纷而来。
这几日我总是不自禁地就想到大阿哥胤禔,当年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就曾经怀疑过,这真的是大阿哥胤禔所做的吗?他真的会用这么可笑的手段去谋取皇位吗?而一切的一切,我现在仍然没有答案。在我看来把太子的行径归咎于大阿哥的诅咒,实在荒唐。可这一切就是如此发生了。而且表面上看来,康熙似乎也是相信的。至于说他的相信是又一次的感情妥协,一方面为胤礽脱罪,一方面借此惩治大阿哥确实对太子做过的不轨之举;还是古人真的相信这些东西,我就实在不得而知。
我只是想着,从此时起直至雍正十二年幽死,大阿哥共被幽禁了二十六年!第一个被幽禁的人出现了,然后太子爷,然后十三,然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我强烈的对自己喊停,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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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康熙看完奏章后,沉思了很久,对李德全吩咐:“传李光地觐见。”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这位康熙朝的重臣、平定台湾的功臣。康熙以前也曾单独召见过他。可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康熙找他所为何事?不过今日不是我在殿内侍奉,所以没有机会知道。
晚上用完膳,我和玉檀一面吃茶,一面还在想着康熙召见李光地的事情。虽然知道玉檀今日在殿内,可以问她。可一则因为御前当值,最忌讳传递皇上与臣子之间的私下谈话。我没必要为此难为玉檀。二则虽然好奇,但是否知道我也不是真的那么上心。所以只是自个瞎琢磨。
正在暗自琢磨,玉檀起身打开了正对院门的窗户,院内景致全通透地落入眼底。我看着她的举动,喝着茶,静静等着。她一切弄妥当后,才又坐回我身边,一面喝着茶,一面若无其事地低声说:“今日皇上问李大人关于立太子的事情。”我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李大人推举了八爷!”她话音刚落,我的手一抖,茶水溅在了身上,忙搁了茶盅,拿绢子。玉檀也忙抽了绢子出来,帮我擦拭。
随后两人随意地闲聊起来,什么花样子绣在手绢上最好看,什么花样俗气。宫里谁绘制的花样最好,谁绣的手绢又最好看。
晚上,各自回房歇息后,我才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揪着,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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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起梳妆时看见自己面色苍白,不禁狠狠地往脸上多涂了些胭脂。站在殿中当值,心神却有些恍惚。李德全盯了我几眼,这才强打起精神。
今日从早上起,康熙就一直坐着默默沉思,我端进来的茶,总是热着端进来,又一滴不少的端出去重新换过,换了一盅又一盅,康熙却连坐着的姿势也没有变过。殿内只有我和李德全在一旁服侍,我看李福德全面无表情的立着康熙侧下方,也有样学样,木立一旁。
正站着,外殿的小太监进来回道:“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康熙淡淡说:“宣他进来吧!”。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召见了二阿哥。
胤礽进来时,康熙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胤礽,两个多月的监禁,太子爷明显瘦了很多,面色也很是苍白,神情拘谨不安。
过了好一会子,康熙起身道:“随朕进来!”说完,径自起身进了里进的暖阁,胤礽也赶忙爬起跟随而入。
李德全打了个手势,让我去把门掩上,接着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待会想法子劝万岁爷吃点东西。”说完,也进了里面的屋子。
我静静立在外面。看着刚才康熙坐过的龙椅想着,值得吗?也许是值得的,我当年不也是为了升经理而拼了命的苦干吗?各类职称考试,上下人际关系,不也是费尽了心思。虽有不同,可不也是为了利益而营营苟苟吗?只不过眼前的这个利益是天大的,所以也要付出天大的代价才有可能。所以也许我不应该质疑他们。有几个人能真正跳出名利之外呢?话又说回来了,真跳出来了,空闲的日子用来干什么呢?总不能都去做和尚、隐士。若人人都去做了和尚,都去做了隐士,无人做那营营苟苟的俗人,那谁又养他们呢?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忽听得胤礽的哭声,仔细听了听,觉得里面说话声低低沉沉的,听不清楚,也就没再留意。想着反正康熙终究又心软了。现在只是时间而已。
过了很久,才看到太子退了出来,我忙拉开门,俯身送他出去。外面自有人带他回监禁处。
我赶紧吩咐外面守着的玉檀去准备热茶和点心,特意嘱咐了用什么花色的盘子茶具。
我托着茶、点心轻轻走进里屋,看康熙正立在窗边,我把茶和点心放在炕头的小桌上,看了眼李德全,他轻轻朝我点点头。我忙躬身走近康熙,柔声说:“皇上!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皇上夏天赏荷时赞过的荷花蕊晒干后碾成末做的,很有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试试吧!”康熙听完,没有说话,走近桌边,李德全忙先划了片吃了,然后将剩下的用银筷子夹进康熙面前的小碟子。
康熙默默吃了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问:“这茶叶里加了什么?怎么几丝甘甜又夹杂着一点苦味?”我躬下身子还未及回答,就听到李德全说:“若曦昨日问奴才可不可以用煮过白果的水泡茶,奴才问她原由,她回说,近日皇上偶有咳嗽,又有些心热,因是小恙,皇上也未留心。再说‘是药三分毒’,不如用银杏叶子泡水即简单又有效。奴才问了王太医,他也说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默默吃起来。
正文 第二十三章(本章字数:2448)
康熙虽然单独召见了胤礽,但过后却没有任何动静,胤礽仍然被监禁着,满朝文武满心惶恐,实在琢磨不透康熙究竟怎么想。各个派系的斗争越发激化,有人力保太子,也有人历数太子恶行。纷纷扰扰,黑脸红脸,你方唱罢,他又登场。
各位阿哥的态度也很是各异,自塞外回来后,十三阿哥入宫的次数明显减少,我基本上没有怎么见过,四阿哥干脆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八阿哥也不曾在乾清宫露面,九阿哥和十四还偶尔能看到,可两人总是来去匆匆,人多眼杂也没说话的机会。
康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有时休息时,他甚至会和我聊一会茶方面的事情,何地的水好,哪种茶叶的名字起得最有意境,谁写的吟咏茶的诗词最是贴切。他看上去态度闲适,我和李德全也悠悠然地伺候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极度崇拜康熙。他虽然心头也在煎熬着,可面上却任谁也看不出来丝毫。而他却不动声色间已把每个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就这样日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大年三十,废太子胤礽仍然被拘禁着,大阿哥胤禔也幽禁着,朝内人人都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个未决的太子之位,所以今年的除夕宴是表面上张灯结彩的喜气,可暗地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波涛起伏。我不想去看这粉饰出来的喜气,正好也轮到自己在殿中值夜,所以玉檀虽主动要和我换班,被我推辞了,嘱咐她好好去乐吧,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守着殿中的火烛和熏炉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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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静静坐在桌前,凝望着窗外。玉檀从窗前过,看我坐着出神,纳闷地问:“姐姐昨日夜里守了一夜,这会子不睡一会吗?”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就睡!”说完,掩了窗户。玉檀一笑,自出了院门。
我仍然静静坐在桌前,感觉窗外的太阳由弱变强,屋里渐渐越来越亮堂,心却越来越沉,我趴在桌上想,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来呢?难道今年他忘了?还是有其它事情耽搁了?或者以后不会再有了?
从早晨等到中午,直到小太监送来午膳,仍然没有人来。我半点胃口也无,连看都懒得看,把膳食盒子撂在一旁,走到床边,鞋不脱,就躺倒了。我一直认为自己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会平静的接受‘他随时会放手,随时有可能就此从我生命中淡去’,毕竟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耐心呢?可原来我只是‘以为’而已,事到临头时,我居然不能平静,原来我会失落!会伤心!
正心中冰凉,忽听得敲门声,忙一骨碌坐起来,几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却是一愣,门前立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他看我疑惑地看着他,忙一面请安,一面陪笑说:“奴才小顺子,平常不在乾清殿走动,所以姐姐看着眼生。”我听完,未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回头左右打量了一下,从怀里掏了个红色丝绸的小包给我,我心中虽满是纳闷,想着怎么是个小包裹,但还是心中一定,忙伸手接过来,他看我收了东西,满脸笑意地打了个千就匆匆跑走了。我赶忙关好门,走到桌边坐下,稳了稳心神,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条项链。
拿起细看,纤细如发丝的几股银丝缠绕在一起,彼此交错,仿若水波起伏流动,链坠子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木兰,精雕细琢,似乎是一朵缩小了的真花,只需凑到鼻边就能闻到它的清远香气。一个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全身一震,原来这不是‘他’送的,而是‘他’送的!只觉得手中清凉的白木兰好似那人的唇,一股凉意一下子从手心直冲到心底。忙一下把链子扔回桌上,叮咚一身脆响,正好落在刚才打开的丝绸上。
摊开的鲜红丝绸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动着的银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兰静静的浮在水波之间。我呆看了半晌,只觉得耳边好似又有微微的呼吸声,冷冷的唇轻轻抚过,身子发冷,而心却发烫。猛地从椅上跳起,急急把丝绸裹好,打开箱子,塞到了最底层。
手指轻轻滑过也被我压在最底层的三封信,默然半晌,终是没有忍住,拿了出来。把信放在桌上,默默盯着它们,其实内容早已熟记,字迹墨色,都深深印在脑海中。在宫里寂寞压抑的漫漫长夜里,脑中诵着它们静静渡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
我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对自己说‘以后再没有了!’,慢慢地深吸了口气,拿过最低下的一封,缓缓打开: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这是康熙四十四年大年初一清晨收到的。
第二封: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茶。
虽则如茶,匪我思且。
缟衣茹蘆,聊可与娱。”
正心中默念,忽听得几声‘笃笃’敲门声,一惊忙把信全拢了起来,一面问着‘谁呀?’,一面四处一看,慌忙把信藏到了被子里。
门外一个声音回道:“奴才方合!”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喜苦惊混杂在一起,一时竟怔在当地。
方合等了www.smenhu.cn第三集了一会,看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又试探地敲了敲门,轻声叫道:“姑娘!”我这才惊醒,忙去打开了门。
看着方合忍不住问道:“今年为何这么晚才来?”方合陪笑低声道:“八爷特意嘱咐了,姑娘昨日夜里守殿,不要太早过来,扰了姑娘休息。”我听后,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只觉得咽不下,吐不出,梗在胸口,人定在当地。方合四处打量了一下,掏出封信,递给我,然后打千退走。
手里捏着信,坐在桌前,半日没动,最后还是慢慢拆开了信封。仍然是上等的百合香熏过的签纸,温柔中含着刚劲的蝇头小楷。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只觉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触心口,不禁捂着胸口,趴倒在桌上,万千思绪,波涛汹涌,激荡在胸,却无处可去,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默问自己:“胡不归?所为何?”,“胡不归?所为何?”……
正文 第二十四章(本章字数:4373)
春节刚过没多久,几树梅花开的正好,站着树下闭上眼睛,浮动着的香气越发浓郁。康熙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子复位?已经两个多月了!
仔细回忆过,可我实在记不大得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在今年年初。可现在连我都等得快不耐烦了,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难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着,耳边十阿哥的声音:“又在发呆!”我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十阿哥,却见九阿哥,十四阿哥和从塞外回来后就一直未见的八阿哥都立在身后。我忙俯身请安。抬头时,下意识地眼光瞟向八阿哥,却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忙低头静静站着,再无勇气抬头。
九阿哥四处打量了一圈,看仔细了周围无人,然后直直盯着我问:“今日有件事情要问问姑娘!”我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很少和我说话的主子要问我何事,只得恭声回道:“请九阿哥问吧!”旁边几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八阿哥皱了下眉头,目注着九阿哥,十阿哥茫茫然地看向九阿哥,十四却目光清亮地盯着我。
“皇阿玛单独召见二哥都说了些什么?”我‘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呀!不过也难怪,当时只有我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们安插了谁在康熙身边,只怕也无法知道这次谈话的始末。除非他们能撬开李德全的嘴,不过那和想摘月亮的难度差不多。
正想告诉他们我当时守在外进的屋子,幷没有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却听到八阿哥说道:“若曦,你先回吧!”我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十四说:“问问她又有什么打紧?就她和李德全知道,这事除了着落到她身上,再无别人能答。”八阿哥看着十四说:“御前侍奉的人传递皇上与臣子私下间的密谈,一旦被知道,下场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后来,声音已很是清冷。十四怔了一会,看了我一小会,眼光转开看向梅花,再没有说话。十阿哥一听,忙说:“那若曦你赶紧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九阿哥冷哼了两声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她不说,我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冷冷看着我。我看八阿哥神色清冷,忙赶在他开口之前,急声说:“奴婢当时虽在屋子里,可守在外间,皇上和二阿哥在里间,奴婢听不清楚。”话音刚落,就听到九阿哥一面冷笑着,一面看着八阿哥说:“八哥,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费尽了心思的人。我就是养条狗……”还未说完,八阿哥已冷声截道:“九弟!”
他幷不看我,目光只在几位阿哥脸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着九阿哥说:“谁都不许再向她打听任何关于皇阿玛的事情。”九阿哥神色阴沉地和八阿哥对视了半晌,八阿哥神色淡淡地回视着他。十四却神色冷冷地看着我,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
最后九阿哥转过了视线盯着我冷笑了几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十四嘴边含着丝冷意也立即随九阿哥而去。十阿哥打量了我们几个一圈,最后挠了挠脑袋,也走了。
八阿哥这才侧头微微笑着,眼神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缓步而去。我默默呆立着,只是想着,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听到!抬头看着八阿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却只觉得丝丝冷意,连他也不相信!心中一酸,强忍着泪意,转身快步就往回走,可走了几步,脑子里却全是他平时淡淡的笑意,阳光下温暖的笑容,还有难得一闻的大笑声,脑中回来荡去,不禁心中疼痛,停住了脚步。站住默想了会,终是长长地叹口气,想到,罢了!罢了!这么些年我又为他做过什么呢?遂回身快跑着去追他们。
他们听身后有脚步声都回头看,见是我,九阿哥冷冷一笑,继续前行,而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却停了下来。
我停下,喘了两口气,又看了看周围,刚要张口,八阿哥已经说:“我不想听,你回去吧!”我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也没有办法,我的确没有听见。”他们都面露疑惑之色。我侧头笑看着十阿哥说:“你随九阿哥先去吧!”他一急说:“干吗要支开我?”他侧头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看着他,温和地说:“先去吧!”
十阿哥怨怒地瞪向我,我忙上前两步,扯了扯他的袖子,软声说:“反正是为你好!”说完看他不为所动。又一面笑着,一面扯着他袖子说:“求求你了!别生气,好不好?好不好?”他被我弄得无所适从,只得把袖子从我手里恶狠狠地拽了出来,一面粗声道:“一点格格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一面转身而去。
我看他已经没什么怒气,不禁吐了吐舌头,笑看向八阿哥和十四。八阿哥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漠然,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我微微摇了摇头,十四却是瞟了眼八阿哥,看着我重重叹了口气。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静了静轻声说:“皇上是很疼太子爷的。”说完,仍旧笑看着他们,问:“上次我从塞外给姐姐带去的牛皮画,姐姐可中意吗?还有给巧慧、冬云带的珠饰,她们可喜欢?”八阿哥笑说:“都很是喜欢!”我又笑道:“除夕夜姐姐进宫来赴宴,我却要守殿,不曾相见。姐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麻烦八爷帮我给姐姐带个好。”八阿哥笑着点点头。我这才躬身做福,道:“奴婢先退了。”八阿哥轻声说:“去吧!”我转身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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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心中不安,为我当时未经仔细考虑就说出的话而担心。一直在思量我说的那句话究竟会起什么作用,是让他们缓下谋位的步伐呢?还是采取更多的举措来打击皇太子,以减少皇上对太子的宠爱?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心里不禁暗问自己,我那句话究竟说得对还是不对?会不会事与愿违?正在一面往回走,一面再次思量这个问题。却听见十三在后面叫我。
一直未见的四阿哥和十三居然都碰上了。自从和十三在帐内说过话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地对着四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前,只觉得耳朵发烫,心中异样,脑子里不禁想到草原的夜色中他冰冷的唇滑过我的脸颊、嘴唇和耳朵,很是有些尴尬,请完安,就急急地想走。
十三却笑着伸手拦住了我,“那么久没见,你怎么这么生分起来了?”我忙笑道:“哪里有,不过手头还有事情要做呢!”十三不相信地朝我笑摇了摇头,但还是说:“那你去吧!”
我还未及提步,四阿哥就淡淡说:“我有话要问你。”我一下僵在那里。十三轻笑了几声,又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笑说:“这个……这个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我忙伸手去拽他,却被他轻巧地闪开,一面低声笑着斜睨了我一眼,一面快步走开。
我心里愁肠百转,想着,该如何解释呢?如何解释他才能相信?又如何解释才能让他不会羞恼成怒呢?
正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却淡然问:“那日皇阿玛和二哥都说了些什么?”我的忐忑不安,万千思绪立即消失无踪。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应该是安心,可居然还有隐隐的失落。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静了静心神,淡然答道:“奴婢当时守在外进,皇上和二阿哥在里进,奴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瞟了四周一眼,紧走了两步,我不禁后退,他又随了上来,我发觉已经紧贴着树干,退无可退。只能和他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感觉他的呼吸可闻。他轻声说:“你是在恼我那天晚上吗?”我忙摇了摇头。想着你不恼我就行,我可没有恼你,一则本就是自己先引得他误会,二则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
他盯着我的眼睛慢声说:“当时我也许错解了你的意思。”我忙不停点头。心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心还未来的及放下,就看他凝视着我缓缓一笑,我立即觉得浑身毛骨悚然,冷气从脚底直往上冒,果然他带着笑意接着说:“可我不后悔亲了你。”我立即心头狂跳!一面还得强压着紧张思索他话里意思,看看怎生应对。
他说完,手伸到我脖子处,轻扯了下我的衣领,朝里看了一眼。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肌肤,只觉得身子也在变冷。如此轻佻的举动,他却做的坦坦荡荡、自然无比,好似我与他天经地义就该如此。我心中一怒,火气直冲脑袋,也顾不上他将来是不是雍正,挥手就把他的手用力打开。
他倒幷未在意,顺着我的动作,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声音平平地问:“怎么没戴着?”我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要看我是否戴了那条链子。
我硬梆梆地回道:“在屋子里,下次四爷进宫,奴婢还给四爷。”他眼中带着几丝冷意和讥讽,看了我半晌。我牛脾气一上来,再不愿意计较后果,也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忽而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既然收了,就没有退回的道理。”我张嘴想解释当时纯属误会,根本不知道是他送的。可张了张口,觉得这又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我以为那是八阿哥送的?只得又闭了嘴。心中万分懊恼。
他看我在那里欲言又止的,又说:“有些事情虽是你起的头,但却由不得你说结束。”我只觉得心中有怨无处诉,有火发不出,带着几丝怨气和怒意回视着他。他嘴角噙着丝笑意,神色淡定地看了我一会,收了笑意,淡淡说:“总有一日,你会愿意带上它的。”
他语气虽淡,但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逆转的力量,我猛然一惊,想着,我和他硬对硬的来,岂能有赢的道理?需得想其它法子。我那么多年书是白读了。怎么连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这些道理都不懂了?一面想着,一面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
他静了一会,问:“虽说听不具体,可总不能一点都没听到吧?”我忙收回心神,看着他,平平说道:“没有!”他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双手悠然负在背后,深深地盯着我看,我只觉得刚才稍微缓和的心,又提了起来。
脑子里迅速地思前想后,李德全那日把我放在屋中,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向我打听?答案很明显,他肯定会想到,所以才把我留在了外间,即使有人打听也不妨。二则,当时李德全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如果我真是阿哥们的人,那我势必会想方设法去听皇上与太子之间这场非常重要的对话,而我当时站在外间靠门口的地方,根本就没挪过位置,而且还在走神想别的事情,如是有意试探,那么这一切肯定都落在李德全那个老狐狸眼里。那就根本不存在我走漏消息的可能。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时我真一时生了好奇心想法子去听,只怕……。
赶快拉回心神,现在不是分析李德全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要过四阿哥这一关。他显然打定注意要从我口里知道一二。我若回绝了他也不是不可,可他是四阿哥,将来的雍正,我真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过不去吗?那以前的小心谨慎不就全白费了吗?
脑中念头转了几圈,最后笑着抬头,看着四阿哥说:“当时我在外间只隐隐约约听到二阿哥的哭声。”说完后,我躬身想请安告退。他声音平平地问:“你也是如此告诉你姐夫的吗?”我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起身,一面笑如春花地回道:“正是!”
他眼光没有什么温度地目视着我,我保持着我春花般的笑容,目光柔和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轻声说:“你去吧!”我笑着又向他行了个礼,慢慢转身而去。
正文 第二十五章(本章字数:3542)
一日午后,正在屋内闲坐着翻书,王喜匆匆跑进来,认认真真地打了个千,立起后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我放下书,纳闷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他瞅了我一眼,低着头沉吟了一会,才道:“今日朝上万岁爷大怒!”我一惊,想着万岁爷大怒固然是要紧事情,可他为何特特地跑来告诉我呢?定了定心神,看着他问:“为了什么事情?”
他抬头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犹豫了下说:“今日朝堂之上,万岁爷询问众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大人都出面保奏立八阿哥为太子。”我猛然站起,只想着,康熙对太子仍有余情,如此行事必定会激怒康熙,更何况自古皇帝最恨儿子们私下结交大臣,唯恐出现党派之争乱了朝纲和自己权利被架空,康熙也绝对不会例外。
默了一小会,问:“皇上怎么说?”他略微犹豫了下道:“ 万岁爷极为生气,说……”他停了下来,我吸了口气,肃声说:“照实说!”
“因为大阿哥被幽禁前曾说过他愿意将来辅助八阿哥,万岁爷说八阿哥和大阿哥,彼此勾结庇护,谋夺太子之位;说八阿哥在朝内私结党派,还说……”他又停了下来,我心急如焚,忍不住喝道:“往下说!”
他从未见过我疾言厉色,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接着说:“说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他一口气地把康熙的原话重复了出来。
我只觉得背心冰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地软倒在椅子上。脑袋轰地一声,只余一片空白,耳内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即锁系’、‘即锁系’……,却似乎不太明白它是什么意思,过了大半晌,脑子里似乎才慢慢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可明白了却更觉心痛难忍,他那样风姿雅洁的人居然被‘锁系’!
王喜看我坐在椅子上,身如雕塑,半天没有反应,只得试探地叫道:“姐姐,姐姐!”我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力气地问:“后来呢?”
“几位阿哥给八阿哥求情,十四阿哥跪奏万岁爷说‘八哥无此心,臣等愿以死保之!’”他学着十四的语气说道,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可万岁爷当时正在气头上,十四阿哥又硬驳万岁爷的话,最后还说愿不惜一死来保八阿哥,以死明其心志。万岁爷震怒之下,竟拔了侍卫的佩刀欲诛十四阿哥。”我‘啊’的一声惊叫,看着王喜,王喜也是脸有余惊地回看着我。
我静了静,安慰自己,没什么事情的!十四可是一直活到乾隆登基了。看着王喜,“接着说。”王喜说道:“当时五阿哥急忙扑上前跪抱着万岁爷双腿哭劝,别的阿哥也都不停磕头恳求,万岁爷才稍微缓解了怒气。”王喜又停了下来,我长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还能有更坏的吗?说吧,别再吞吞吐吐!”他赶忙说道:“万岁爷打了九阿哥一个耳光,又命责打十四阿哥四十大板。”
我听后木木地坐着,过了半晌忽然想起,忙问:“十阿哥呢?”王喜忙回道:“因万岁爷训斥八阿哥时,虽然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上前跪倒为八阿哥求情,但只有十四阿哥和万岁爷起了争执,而十阿哥当时只是跪地磕头。所以十阿哥没有事情,万岁爷只是训斥他回去闭门思过。”
我一时静默无语,只觉得脑袋重如巨石,根本无力思考。心如被千针所刺,先时还觉得疼痛,这会却只觉得麻木。
王喜在旁默默站着,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我师傅……”,我才反应过来,他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只能是李德全的意思。忙强打精神问:“李谙达有什么吩咐吗?”王喜道:“我师傅的意思让姐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当值,不要误了正事。”我问:“就这么多?”王喜回道:“就这些。”
我沉默了一下,看着王喜认真地说:“回去告诉谙达,若曦就不说什么谢谢的话了。”王喜转身要走,临走又弯了回来说:“好姐姐,虽说你姐姐是八阿哥的侧福晋,可你也不用太担心。万岁爷这么看重你,断不会因此而薄待姐姐的。”我朝他感激地说:“谢谢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人静静坐着,只觉得一颗心乱跳,竟没个落处。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还好,还好,只是四十大板!只是四十大板而已!八阿哥也没有事情,只是暂时被关起来,只是暂时被关起来而已!一面想着,却不知为何,眼泪却只是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我不停地问自己,我知道结果,可不知道过程,原来一个简单的结果,居然要经过这么多的痛。前面还有什么要发生呢?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究竟还要发生多少事情,太子才可以复位。我一直鸵鸟地不肯去想十几年后的事情,可原来眼前就有苦痛。几次站起,就想跑出屋子,想去看看他。可走到门口,却知道我见不着的,我是连这宫门都出不去的人!只觉得心神燥乱悲伤,却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天渐渐黑了,我却一无所觉,因为心本就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是坐着。
玉檀进屋时以为屋中无人,待点亮了灯,才发觉我静静坐在椅子上,唬了一大跳,忙上前问道:“姐姐用过膳了吗?”我收回心神,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没呢!你呢?”她回道:“我也没用过!待会一起吧!”我点点头。玉檀看着我,犹豫了下,终于没有忍住,“姐姐一向尽心服侍皇上,待人又谦和宽厚,皇上很是看重姐姐,不会因为其它事情而牵累姐姐的。再说了,都是皇上的儿子,一时生气责罚也是有的,过几日等皇上气消了,自然就好了。”我拉起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想着,我虽然这三年来在宫里费尽了功夫和心机,可毕竟没有白费。李德全向来对我不错,从此事看来,更是极为照顾,已经间接向我暗示了康熙的态度,以示宽慰。而王喜、玉檀也待我不薄,这些话虽根本没有说对我的心事,可毕竟是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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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去应值时,明显感觉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暗里打量我,有人难掩开心,有人充满探究,有人伺机而动,有人略带同情,还有人面色虽平静但眼光却锋芒必露。但看我表情自若,应对得体,更重要的是李德全待我一如往常,又都带着思索慢慢收回了目光。
我心里半带嘲讽地对自己说,原来我往日的气派固然和自己的努力有关系,但也脱不了我和八阿哥的这层关系。毕竟在朝堂之中,连太子爷现在也比不上八阿哥的势力。明面上虽然四阿哥和十三是站在太子爷这面,支持太子爷的,可八阿哥身边却有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五阿哥虽保持中立,幷不表态,可他毕竟是九阿哥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兄弟两人感情甚好。至于朝中大臣更是对太子不满者多、拥八阿哥者多。
康熙从面色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的怒气,表情温和,象往常一样批阅公文奏章。只是眉梢眼角有几丝疲惫。看到我,也没什么特别表情。我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怕的根本不是在康熙跟前失宠,所以心态很是平和。李德全看我不卑不亢,举止如常,在晚间略带赞赏,微笑地看着我说:“真是个难得的真正明白人!我在你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宠辱不惊。”我无话可以应对,只回道谢谢谙达照应。他根本不明白我虽在康熙身上很花心思,可那都是另有所图。我幷不真正看重这些,既不看重,又何来忧惧?
这几天,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家闭门思过,十四行动困难在家养伤,可其他阿哥我也一个没有见到,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却无人可问。又不敢莽撞行动,毕竟现在周围的人都睁大眼睛瞅着我,行差踏错,后果难料。只得自个内心煎熬着,面色还不能露出丝毫。因没有什么食欲,思虑又重,人迅速瘦下来。
晚上独自守在灯前发呆,想着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忽听得有人敲门,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才慢慢起身开了门,门口却幷无一人,只地上躺着一封信。
我心猛地几跳,赶忙捡起,掩上门。背靠着门,吸了口气,迅速打开信,是十四的笔迹。“安好,勿挂。”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压满纸面,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我把信重重的压在胸口,似乎十四的力量透过他的字直达我的心。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了下来,多日未曾落到实处的心却稍稍安定。
一日午后正在侧厅整理茶具,王喜进来,朝我打了个千,郑重说道:“今日朝堂上万岁爷复立二阿哥为太子。群臣朝贺,万岁爷很是高兴。”我心道,终于等到了。微笑着说:“这可真是一件喜事!”王喜看了眼我,笑说:“皇上复立太子,心情大好,又宣布等太子册立次日,就宣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阿哥、十阿哥、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为贝子,恢复八阿哥的贝勒封爵。”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终于暂时雨过天晴!康熙选择复立太子固然是父子之情未断,可更重要的应该是对八阿哥在朝中势力的忌惮,两相权衡,他宁愿选择太子这个由他亲自培养的势力,一个他清楚来龙去脉的势力,一个他绝对可以掌控的势力。
正文 第二十六章(本章字数:4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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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菱花镜中的容颜,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脸,皮肤是白皙水滑的,眼睛是清亮晶莹的,嘴唇是胭脂红的,这还是一张年轻的脸,可心却老了,丝丝苍凉存在心底。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我该如何过这个生日呢?生日蛋糕!!!在北京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后来到了深圳,母亲也会嘱咐哥哥在网上帮我定购生日蛋糕,把祝福和爱送到。趴在桌上再不愿想起。已经四年了,仅有的一些回去的希望也早已消失。看来此生只能是马而泰.若曦了。
忽地想起生日不就是母亲生我的日子吗?一下子难以自持的悲伤涌上心头。再无任何欲望去想这个日子,起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倚在榻上看起来。
看封皮是本唐诗,也没有在意,随手翻到一页,看起来。可竟然是孟郊的《游子吟》,我忙‘啪’的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可整首诗词却在脑海里回旋不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长叹一声,躺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正自神伤,忽听得敲门声忙坐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进来吧!”一个看着眼生的宫女满脸笑容地推门而进,我不禁一愣,赶紧站了起来。她福了福身子,说:“若曦姑娘吉祥!奴婢彩霞,是伺候良主子的宫女。”我轻轻‘哦’了一声。她道:“主子说无意中看到宫女手中的手绢花样很是别致,问了知是姑娘所绘,想请姑娘过去,帮着绘几个花样。”我愣了一会子,道:“好!”
她在前面领路,我随后跟着,以前虽也见过多次,可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去良妃宫中。她虽说是八阿哥的额娘,中间有我和姐姐这层关系,可对我面色一直淡淡,我也只是按规矩请安行礼。反倒是其他娘娘在这四年来对我态度变化很大,由起先的猜疑冷淡到现在的和蔼可亲,毕竟现在康熙身边服侍的人中,除了李德全,就是我最受倚重。连人人都揣测在废太子事件中,因为‘八爷党’而可能受到波及时,康熙却对我一切仍旧。让宫里的人对我更是上了心。
彩霞帮我挑开帘子,“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屋,正厅幷无人,只听到谈话声从侧厅传来,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彩琴看我来,忙分开帘子。因为彩琴是良妃宫里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最得良妃看重,所以我忙紧走了几步,笑着低声说:“烦劳姐姐了!”彩琴也忙笑着回了一礼,没有说话,只示意我进去。
进去后,一眼就看到良妃斜坐在榻上,姐姐一身宫装,侧坐在下方。我心里一热,忙俯下身子给良妃和姐姐请安:“良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良妃轻抬了抬手让我起来。
良妃淡淡说:“看你绘的花样子不错,就打发人叫你来帮着绘制几张。”我忙笑说:“娘娘能看得上眼,是奴婢的荣幸。”她让宫女搬了绣墩赐我坐在一旁。我忙说不敢,她道:“难道你过会子绘花样也是站着吗?”我想这屋里除了姐姐、良妃,也就守在珠帘旁的宫女彩琴。于是依言坐了下来。这才朝姐姐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微微一笑。
良妃看了我们一眼,道:“若兰难得进宫一趟,倒是真巧,你们姐妹竟碰上了。”正说着,彩琴已经在桌上把笔墨纸张都摆好了。良妃一面起身,一面说:“若曦,你就在这里绘吧!若兰你给她说说我喜欢的样式。”我们忙站起来听着。良妃说完,自带着彩琴去了正厅。
姐姐走过来,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嗔道:“又是你捣的鬼!前两日,爷就打发人来说让我今日进宫来给额娘请安。我还正纳闷呢!非年非节的,怎么特地让我进宫呢?可一想不正是你的生日吗?就知道肯定能见着你了。”我笑着,轻轻依在姐姐身上,半带着撒娇问道:“难道姐姐竟不想见我吗?”
姐姐含着笑,没有说话。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我牵着姐姐的手,走到桌边坐下,姐姐也挨着我坐了。我朝她一笑,一面拿笔,一面问姐姐:“娘娘都喜欢什么花?”姐姐说道:“颜色淡雅素净的。”我点点头,想了想,开始画梨花。不要叶子,只把花密密的画了几朵。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看我画,等我一口气绘完后,才说道:“你这几年在宫里,倒是学了不少东西。我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借口呢!没想到竟画得这么好!看得我也想要了。”我搁下笔,笑道:“那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回头我画好后,让人带给你。”一面想着,我打小可就学着画了,虽不好,可画个花样什么的还绰绰有余,在宫里没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在这些事情上www.smenhu.cn第三集磨功夫,可不就越来越精了!姐姐一笑,没有答话。
两人都静静的坐着,我心里满是欣悦,好似又回到了初到贝勒府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想着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每日最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如何玩。嘴角含着笑意,头轻轻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唱戏、打架、与老十斗嘴、被十四嘲弄、和丫头们踢毽子,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彷若昨日,却已经隔了四年。原来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在八贝勒府中渡过的!
过了一会,姐姐轻轻说道:“已经十八了。”我随口‘嗯’了一声。姐姐把我的头推正,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她认真问道:“你在皇阿玛身边已经四年了,自个有什么打算?”侧头看了看帘子外面,又低声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中意的人?”
这个姐姐呀!可真象我老妈!前几年唯恐我喜欢人,后来又担心我为何还没有男朋友。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面上却未露分毫,嘻嘻笑着问:“前几年,姐姐不是说让我别乱动心思吗?”姐姐笑瞪了我一眼,说道:“前几年你要入宫,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挑中你,或者又会把你赐给哪家的公子哥。有了心思也是白有,又何苦自苦呢?”说完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可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又是皇阿玛看重的人,在皇阿玛前也能为自己说得上话,总得为自己谋算谋算,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宫女吧?”我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姐姐拿起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镯子道:“还带着呢!”我心里一紧,忙抽了手回来。姐姐也没有在意,静静想了一会,说:“你若真喜欢十三弟,就让十三弟去求皇阿玛要了你。”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我看十弟也还惦记着你,跟他也未尝不可。不过十福晋……”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轻笑着说:“那倒也不怕,你的性子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我默默听着,想到让我为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钩心斗角的过一辈子,这需要多少的爱才可以支撑?
过了一会,姐姐又说:“我看十四弟对你也不错。”我忍不住开始笑起来,笑问:“这么多呀?还有没有?”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姐姐却看着我认真地说:“爷对你也很好。”我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僵,自侧转头,强笑着说:“姐姐再这么说下去,简直个个阿哥都对我很好了。我竟不知自个何时成了香饽饽了。”姐姐微微一笑。我望着前方,幽幽说道:“我若要嫁一个人,他须要全心全意地待我。姐姐,你懂的!”姐姐静默了下来。
我静了静,又转回头,一面想着姐姐竟真的对八阿哥一点心思也没动,一面看着姐姐柔声问:“别光说我,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虽有见面,可从未有机会亲口问问。”姐姐听后,目光低垂,注视着桌上我绘好的梨花,淡淡道:“还不是老样子!”我一听,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可以遗忘?”姐姐身子一硬,过了半天,才淡淡道:“想忘却绝不能忘!”我深吸口气,说:“为什么不珍惜眼前的人呢?”姐姐猛然抬头看着我,我直勾勾地回看着她,我俩对视了一会,她凄然一笑,转过了头,说道:“我虽不恨他,可我也不能原谅他!若不是他派人去打听,那……怎么会……死呢?”姐姐语带哽咽,声音颤抖,没有再往下说。我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辩解道:“可他是无心的。”姐姐却再不肯说话。
我心中哀伤,只觉得我们这些人就象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宁肯孤独地守着,也决不肯放。即使代价是孤寂一生。看了姐姐好一会,忍不住又提起笔,静静画了一株恣意怒放着的欧石楠,画完后,才觉得心中的哀伤宣泄了出来一些。
墨迹刚干,彩琴正好进来,笑问道:“姑娘可绘好了?”我笑着说好了,一面把花样交给彩琴,和姐姐一块进了正厅。
良妃接过花样,边看边说道:“这是梨花,不过倒是少见人绣在绢子上。”我忙笑回道:“是化自丘处机的《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良妃微微一笑道:“‘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浩气清英,仙材卓荦’,我可不敢当。”接着看下一张,一面看着,一面说:“这是什么花,我倒从未见过。”
我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叫不好。当时光想着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一时情绪激荡就画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是生在苏格兰荒野上的花,没仔细思量过现在的中国是否有这样的花。愣了一愣,才慢慢回道:“这是杜鹃花的一种,”想着欧石楠属杜鹃科,不算撒谎。“一般生在悬崖峭壁上,平常不得见。奴婢也是从西北进京的路上,偶然看到过一次。”良妃点点头,看着花样说道:“是有遗世独立的风韵。”看完,笑看着我说:“倒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请安告退,姐姐朝我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后自转身退出。
默默走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我竟走到了太和殿外,隐在墙角,遥遥目视着殿门。也不知站了多久,散朝了,大小官员纷纷而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着官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身子似乎更加单薄瘦削了,可气度却是一贯的雍华优雅,虽因为隔得远,看不清脸容,可我觉得能感觉到他那微微笑着的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定定望着他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广场,周围虽还有其他人相伴,却只是觉得他是那么孤单寂寞,正午的阳光虽然照在了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正如那苏格兰荒野上的欧石楠,表面极尽的绚烂,却无法掩盖那寂寥的灵魂。
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一惊,快速缩回了脑袋,背脊紧紧靠在墙上,只觉得心突突地乱跳。过了一会,终是没有忍住,又悄悄探出脑袋,看去,却只看见他的背影。他渐渐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大门外,我忍不住沿着汉白玉的侧廊快步小跑起来,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可都知道我是谁,只是多看了两眼。
想着清朝规定平日文武大臣出入午门左侧门,而宗室王公出入右侧门。沿近道跑到高处,隐在廊柱后看去,果然右面只有王爷阿哥们走着了,我从高处看过去,仍是他的背影,与身边的人一面谈笑着,一面缓缓走着。
渐渐到了午门,临出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身形,转回身子,仰头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我紧贴着廊柱站着,脑袋抵在柱子后,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等我再探出脑袋时,下面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白花花地反射回来,刺得我眼睛生生地疼。我凝望着下面,背贴着柱子,一点一点地慢慢滑倒,坐倒在了地上。
我感叹姐姐守着自己的执念不肯放手,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我不是念念不忘那个最终的结局,勇敢一些,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如果我不那么狷介,要求少一些,能接受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是不是会好一些?如果我单纯一些,肯简单地相信他是爱着我的,是不是又会好一些?
正文 第二十七章(本章字数:2078)
恰是人间四月天!蝶飞燕舞,花开草长,山水含笑,生机勃勃!
这时的北京还未有沙尘的困扰,天空是清澈蔚蓝的,色彩虽纯但轻透,好似清新的水彩画一般。风则在空中回旋游荡,时能听到它在林间游玩时与新叶嬉戏的轻柔笑声。才吐未久的新叶,在阳光下泛着清翠的光泽,翠得让你眼前一亮,翠得好似能点亮你的心。
这是丁香花的季节,深深浅浅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压满了枝头,香气远远的就能闻到。我正拿了竹篮在采摘丁香花。晒干后,入菜调味很是不错;拿来泡澡,润肤止痒更是好。不过丁香花小,又要选开在正盛时的采,未全打开的和快开败的都不能要,一上午,才摘了小半篮子,而我腰已经站得酸酸的,额头上也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正拿手绢拭汗,十阿哥和十四笑着走过来,我忙俯身请安。两人看了看我篮子里的丁香花,十阿哥说:“这些活也要自己干吗?打发小太监采不就行了?脸都晒红了。”我一笑说道:“让他们干,根本不辨花的好坏,全给我塞在篮子里。我可不放心他们。”十四笑叹道:“偏你有那么多花样!”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子,我看他俩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问:“你们今儿很闲吗?难不成要看我摘花?”十阿哥说:“特意来找你的,玉檀说你采丁香花去了,我们琢磨着也就这里有丁香花。”十四看着我身后的丁香花说:“这几株丁香还是当年孝庄文皇后亲手所植。”我‘啊’了一声,不禁转身看花,大玉儿!那个来自草原的传奇女子!一时不禁有‘丁香依旧笑春风,人面却已随风逝。’的苍凉之感。
收回思绪,才问道:“特意找我?所为何事?”十四对着十阿哥说:“我说得不错吧?她又忘了!”十阿哥点头道:“她把别人的生日都记的清清楚楚,唯独不记自己的。”
我听完,才一下子想起来,再过三天是自己的生日了。马而泰.若曦的十八岁生日,张小文的三十岁生日。说来也巧,若曦和小文竟是一天的生日。不过说不定这个巧合也是我来这里的因。
一瞬间竟有苍老的感觉,不禁说道:“哪个女孩子耐烦记着自己的生日呀?年年提醒又老去一岁。”十四对着十阿哥笑道:“听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十阿哥也是笑着,一面问:“老不老先不去管它,你倒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我说:“和往年一样给我买些小东西就可以了。”十阿哥道:“年年一样不腻味吗?总要送些特别的东西。”我随口说道:“真想要的东西,又得不到!随便从宫外给我买些新鲜有趣的玩艺就可以了。”
我话刚说完,十阿哥和十四对看了一眼,十四凝视着我,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且说来听听。办不办的成再说。”十阿哥也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侧头默想了会,自打进宫后,虽逢年过节也能见着姐姐,可只是请安问好,从未和姐姐私下里说过话。若姐姐能在生日那天陪着我,就是最好的寿礼了。可宫里规矩森严,岂能随便容我们姐妹闲话家常,相比那些连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的人,我已经很是幸运了。再说,太子风波刚过去没有多久,八阿哥现在自己都很少在宫中走动,我一直都未曾见过他,我又何必因自己的一点私心再替他招人口舌。
转头时微笑着说:“只是一个生日而已,你们拣着好玩的送就可以了!”十阿哥和十四一听都静了下来。十四目注着我道:“你在宫里待久了,也把那说话只表三分意的毛病全学会了,再无当年的爽利!”
我心想,这皇宫是什么地方呢?再粗爽的人入了宫也得变的谨慎。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十四认真地说:“生日有什么打紧的呢?其实最紧要的是你们都好好的。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十四听完,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默默注视着我。十阿哥也好象想起了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面色也一下沉静下来,安安静静的一旁立着。
自从那件事情后,我虽见过十阿哥和十四两次,可大家都装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子,一如往常地请安对答,从未提起过这个话题。今日我心急时的一句话,引得两人面色都静了下来。
忙把心里的感伤赶走,微笑着说:“你们不走,我可不理你们了,我还得摘花呢,趁着这几日有空,赶紧摘一些,若不然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十阿哥忙笑说道:“这就走!不耽误你功夫了。”
十四听完后,却很是一愣,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和十阿哥疑惑地对视一眼,十阿哥拍了拍他肩膀说:“想什么呢?”十四这才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首诗词了而已。”十阿哥嘲笑道:“你们这些书袋子,随时随地都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读过书。想着什么了?”十四微笑地看着我,慢慢吟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静静听完,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十阿哥却有些发怔,怔怔看了我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朝他俩俯了俯身子,自转身开始摘花,不再理他们。
他们走后,我嘴角的笑渐渐消失,嘴里苦苦的。我的年龄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已经过了适嫁年龄了!一面挑着花,一面问上天,我不要做传奇,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使曾经受过伤,把心收藏在最深处,可却仍然有着企盼,有一个人他愿意用他的真情拨开那层层花瓣下的花心。可是那值得托付的良人哪里?
正文 第二十八章(本章字数:5301)
一个太监从我身边过,猛地看见我,唬了一大跳,赶着给我请安,我也忙站起来,让他起身。这才收拾心绪,往回走。
正往住处走,却看到前面隐隐约约走着的身影象是十四阿哥,忙快走了几步,仔细打量,果然是他。叫了一声。他回头,看是我,停了下来,等我赶到,笑说:“寿星,这是打哪来呀?”我一笑,也不请安,只是问:“你这又是去哪呀?”他笑说道:“下朝后,去给额娘请了个安,正打算去看你!”我轻轻‘哦’了一声。
两人一面走着,我随口问:“怎么没有多陪娘娘会呢?”他却半天没有回话,我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他过了会子才说:“我也不瞒你!我看四哥和十三哥都在,就没有多待。”
我心里一面琢磨着,一面默默陪他走着,直到院内。我说:“你等等!我去搬一个小桌子出来,今日给你煮壶好茶!”说完自进了屋子,他也随了进来,要帮我搬桌子,我忙推了他出去:“你赶紧出去!被人看见你喝茶倒也罢了!若被人看见你在我这里搬桌子,那可了不得!”他听完,只好又退了出去。
我把桌子在桂花树下放好,又拿了两个矮椅,旁边一个小小风炉,桌上一套紫砂茶具。看了看敞开着的院门,觉得还是开着的好。我扇着蒲扇看火,十四把玩着桌上的茶具,问:“这茶具好象是前两年,你让我帮你搜罗的。我还特地托人从闽南带来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南方的东西和我们就是不一样,茶盅这么小,只不过一口的量。茶壶才和宫里常用的三才碗差不多大”我笑道:“是呀!闽粤一带人爱喝‘功夫茶’,要的就是小小杯的慢慢品,花功夫,所以才称其为功夫茶。”
看着水烧到蟹眼,忙提起壶,烫好茶壶,加入茶叶,注入水,直至溢出,然后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来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来饮,先‘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倒好后,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四一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静静品了一会,然后一饮而尽,笑说:“可真够苦的!”我也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说道:“这是‘大红袍’,你一般喝得都是绿茶,味道要清淡一些。”十四笑了笑,又拿起一杯喝了。
我看着他,问:“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恼四王爷吗?”十四目注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道:“不是恼,而是心寒!”我慢慢饮了口茶,他道:“当时皇阿玛拿佩刀要诛我,第一个冲上去紧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他冷冷‘哼’了一声说:“五哥虽是九哥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一般也不和我们来往。可就这样,他仍是哭着求皇阿玛饶了我。”他停了下来,把茶一饮而尽后,深吸了口气道:“四哥可是我的亲哥哥,虽说我打小跟着八哥玩大的,和他不亲近,可他……可他……”他猛地停住,不欲再说。静了半晌,又冒了句:“当年八哥和他一块被封的贝勒,可现在人家已经是亲王了!趋利避害再没有人做的比他更好的了!”
我静了一会说:“可我听说,四阿哥也是跪着求情了的。”十四摇了摇头道:“后来哪个阿哥没有跪呢?”我实在不知道再能说什么,他们之间的心结打小就有,性格不合一个原因,一个飞扬跳脱,一个阴沉不定。再加上两兄弟幷不是一块长大的,四阿哥小时候是由孝诚皇后养的,德妃娘娘自然偏宠自己亲自带大的十四,再加上从康熙四十二年到现在暗地里的太子之位的争夺,四阿哥一直站在太子这边,而十四却一直跟随八阿哥,谋划着废了太子,两个亲兄弟只能越走越远。至于说到将来,两兄弟更要直接为皇位而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冲了一壶茶,举杯笑说:“今日我见着姐姐了,还说了好一会子话。谢谢你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他笑说:“该我给寿星敬才对。”不过说着,仍是喝了一杯。喝完,认真说道:“你真要谢谢的人可不是我。”我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说话。
十四瞅了我半晌,见我没有任何动静,微微叹了口气,问:“若曦,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八哥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爱新觉罗家老出痴情种,八哥如今又这样!”我愕然一惊,心叹道可惜他幷不是痴情种!他不是多尔滚,也不是顺治,他们能为美人舍弃江山,可八阿哥能吗?
他道:“你还未入宫,八哥就要我求了额娘,设法把你划在名单之外和要你到额娘宫中服侍,八哥的额娘良主子因为地位所限,不能明着出头,可暗中肯定也设了法子。”他微‘哼’了声道:“不过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想居功,四哥也替十三哥求了额娘,额娘看我们两个难得有一次意见一致,倒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我听到这里,不禁问:“那后来为何惠妃娘娘也要我?”十四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真就不打算问这些事情了呢?”我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他道:“十福晋的大哥是大阿哥的伴读,惠妃要你,据我想只怕是八福晋和十福晋的主意。她们也不想你被皇上选中。不过倒是因祸得福,有惠妃帮忙,倒省了额娘很多功夫。只是没料到,你也因此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我这才明白过来。
十四看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说道:“你不知道,当时初听说你去了皇阿玛跟前伺候,八哥又急又怒,直到后来看皇阿玛对你压根没有心思,又看你自己小心谨慎,这才好起来。”我听着,只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后来惠妃娘娘幷没有为难过我,是否也和八爷有关?”
十四点点头道:“八哥本来就由惠妃娘娘抚养过一段时间,求情也不是那么难,再说了……”他停住,皱了皱眉头,没有往下说。我心里明白,因为大阿哥后来支持八阿哥争夺太子之位,自然不会再有为难一说。继而想到大阿哥现在的境况,和他曾在皇上面前所进言的‘儿臣愿尽心辅助八弟’。不禁心中难受。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十四又拿了杯茶,我忙道:“这个凉了,再冲一壶吧。”一面说着,一面又冲了一壶。十四目注着我的动作,说:“若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八哥?”
我静静倒好茶,慢慢品完一杯,因是第四道,味道已淡,可嘴里却很是苦涩。过了半晌,硬着心肠想回说‘没有’,可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却变成了:“我不知道。”
十四一听此言,猛地站起,盯着我,脸带怒气,说道:“这样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八哥唯恐你受了委屈,暗地里为你在宫里打点了多少事情?要不然你真以为宫里的日子就那么顺当的?这些事情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可你想想,八哥这些年来身边只有早些年娶的嫡福晋和你姐姐侧福晋,两个侍妾也是打小服侍他的,这紫禁城里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就我现在都有四个福晋,一个妾侍。十三哥有三个福晋。十哥前两年也收了两个妾侍。你知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爷们私下里都说‘八阿哥畏惧悍妻不敢再娶’!”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怒气冲冲地大声喝问道:“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正对院门坐着,目注着门外听着十四的话,只觉心中凄楚难奈,我想要什么?即使我告诉你,你能明白吗?他又能给吗?忽看着不远处,四阿哥和十三正缓步行来,忙想要他住声,可他那句大声喝问出来的‘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显然已经被四阿哥和十三听着了,两人都是步子一顿。
我赶忙站起,看着十四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来了!”十四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两人,看着我冷声说了句:“难怪你不知道呢!”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就走,经过四阿哥和十三时也不理会,只是快步擦肩而过。四阿哥和十三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十三出声叫道:“十四弟。”十四却假装没有听见,急步而去。两人转头又看向我。
我紧追了两步,想叫住十四,可看着已经到了院门口的四阿哥和十三,又把那声‘十四阿哥’吞了回去。只是站定,俯身请安。
十三面色沉静,看了看院中的茶具,瞟了我一眼,自走过去坐在矮椅上,顺手把手中拿着的木匣子放在桌上说:“我们也来向寿星讨杯茶喝。”
我无奈之极,只得苦笑起来,请四爷坐到了另一把矮椅上,半蹲着把壶中剩下的茶水倒掉,又用开水烫了杯子,新填了茶叶,冲泡了一壶。倒好茶后,我站起来说:“请四王爷,十三阿哥用茶。”十三幷没有去拿茶杯,看着我笑说:“你寻把椅子坐!”我听后,恭声说道:“奴婢不敢!”十三一听此话,腾地站起来,还未说话,四阿哥站起道:“我在这里,她过于拘谨,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走。十三一把拽住他,看着我懒洋洋地笑着道:“我今儿个,偏要你坐。”说完自快步进屋,随手拿了个凳子出来。
我不想驳了十三的面子,他特意过来给我贺寿,我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肚子不快走。朝四阿哥俯了俯身子说:“谢王爷赐座!”然后坐了下来。十三这才拿了杯茶,慢慢品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说:“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的‘大红袍’,历代均为贡品,产量极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两八钱。”睁开眼睛看着我叹道:“难怪十四弟在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玛也真是待你甚好,连赏赐的茶叶都是极品!”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费了心思,连这闽粤人用的茶具也搜罗了来。不过品饮“大红袍”茶,倒真必须按“工夫茶”小壶小杯、细品慢饮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尝到岩茶之颠的韵味。”我看他识货,朝他会心地微微一笑。
喝完一小盅茶,十三放下茶杯,笑看着我,学舌道:“马而泰.若曦,你究竟想要什么?”十四当时是带着怒气喝问的,他却问得软绵绵,颇为滑稽,我心中酸苦,却也不禁一笑,说:“想要寿礼呀!”说完,朝他把手摊开伸了过去,看着桌上的木匣子,说:“你吃了我的茶,礼呢?”十三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我的手,道:“没有!”我缩回手,嗔了他一眼,道:“没有!?还敢来要茶喝?”他笑笑,没有理我。
我静了一会,看着十三,说:“谢谢你了!”十三一怔,笑问道:“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多了,只是不知今儿这谢是为哪桩?”我抿嘴而笑,说道:“为你帮我在德妃娘娘跟前说话。”他看着四阿哥笑说:“那你该谢谢四哥,说话的人可不是我。”我站起来,对着四阿哥福了一下身子道:“谢王爷!”四阿哥神色淡然,只让我起来,十三却呆了一下,没料我竟这么郑重。
我坐下后,仍看着十三说:“王爷是因你才帮我说话,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说完,向他举了举茶杯,他一笑端茶而饮。饮完后,看着我,微微笑着道:“不帮你说话也不行呀!你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都说了,我总不能眼看着吧!”我微微思索了一会,才想起,不错,当时刚入宫待选时,十三来看过我,曾问我,如被皇上看中会怎样。我的确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着,心中一暖,只是看着十三微微笑,十三也看着我笑,两人不约而同,同时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我心叹道,非关私情,却这般待我!当年的十三也不过半大少年,又没什么势力,为了我竟不惜求了唯一可信赖的人。一知己足以!
四阿哥看我和十三相视而笑,又对饮了一杯,嘴角也浮着一丝笑,瞅了瞅十三,又瞅了瞅我。
我正打算再冲一壶茶,侧身拎水壶时,看见玉檀正走过来,她走近院门后,猛地看清楚院中坐着的人是谁,面露惊色,停住了脚步。我把水壶仍旧放回风炉上,站起来看着门外的她。她忙快走几步,躬身向四阿哥和十三请安,四阿哥淡淡说道:“起来吧!”一时各人都无话。
我看玉檀很是局促,笑对她说:“你先进屋休息吧!”她听后,忙匆匆又道了个福,进了自己屋子。四阿哥和十三站起来,十三笑说:“茶喝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拿起放于小桌上的木匣子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笑着说了声多谢。十三一笑,朝四阿哥看了一眼道:“这是四哥让李卫办差时从西北带回来的。我看后觉得没有更好的了,索性就不送了,这就也算我一份吧!”我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低下了头。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提步而出,十三低笑了两声,也转身快步而去。我站在院中,捧着木匣子站了一会。匣子倒是平常,平常的桃木,即无雕花也无镶嵌。打量了一下,随手打开,里面是三个颜色各异的玻璃彩瓶,在现代很是稀松平常,但古代能做到如此精致,已非凡品。
不禁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先拔开了一个乳白色小瓶的木塞,凑到鼻前一闻,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依里木”的树胶,我控制着自己惊诧的心情,匆匆打开了另一瓶,色泽殷红,果然是“海乃古丽”的汁液。忙放下,打开最后的黑墨色小瓶,其实心里已经猜到,这是“奥斯曼”汁液,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嗅了一下,果然不错!
心情沉浸在这么多年后能再见这些东西的喜悦哀伤中,我有多少年,未见过这些东西呢?竟然有十三年未曾见过它们了。十三年!这些我童年的记忆。维吾尔族姑娘从一出生,母亲就会用“奥斯曼”汁液给她们描眉毛,这样她们才会有那如新月般的黑眉。而“海乃古丽”是我们小姑娘的最爱,包在指甲上,几天后拆去,就有了美丽的红指甲。“依里木”更是我们梳小辫子时不可少的东西,幼时,定型嗜喱这些东西还很少见,全靠“依里木”的树胶才能让我们的小辫子即使飞快的旋转跳跃后,也仍然整齐漂亮。
我看着桌上的小瓶子,心潮澎湃,沉浸在喜悦愁苦参半的心情中,猛地意识到这些是四爷送的,心中滋味更是复杂,想着他居然如此细心。只因为考虑到马而泰.若曦是在西北边陲长大,就送了这些东西。却不知竟真正合了我的心意。东西虽不贵重,可千里迢迢定要费不少心思。
正文 第二十九章(本章字数:4963)
心情错综www.smenhu.cn第三集复杂地盯着瓶子看了半晌,最后慢慢装回木匣中。拿起走进屋子收好。出屋后,开始收拾茶具和桌椅,玉檀走了出来帮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惊异之色。我看她神色如常,也就不再多说。两人静静把东西收拾好。
晚间用晚膳时,我对玉檀说:“今日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十三阿哥过来是送一点小玩艺。”玉檀听后沉默了半晌,挤出一丝笑道:“我和姐姐可真是有缘,没想到竟是同一天的生辰!”说完起身向我做福,说道:“恭贺姐姐寿辰!”我笑叹道:“可真是巧呢!”
用完膳后,我说想去外面走走,玉檀笑说,她也正好感觉吃得有些过,于是两人相携而出。
因是月末,天上只挂着一弯残月,但月色却很是清亮,分花抚柳,我和玉檀静静走着。一路无话。
过了半晌,我问:“玉檀,在想什么?”玉檀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想起了家里的母亲和弟妹!”我道:“难怪看你处事稳重,原来是家里的长女。”当年就是看她年龄虽小,却比别人多了几分老成,手脚麻利,心也细致,平常嘴又很紧,从不随其他宫女议论他人是非,所以才特地把她留在了身边。
玉檀听后道:“姐姐过誉了,只不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没了阿玛,比别人多了几分经历,多懂了几分世情而已。”我一听,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保持着现代社会的不打听他人私事的习惯,所以玉檀虽已经跟了我一年,可我却只知道她是满人,出身‘包衣’。‘包衣’虽地位低贱,但也有时有显贵之人,比如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就是‘包衣’,顶顶有名的年羹尧也是雍正的包衣奴才,还有《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上祖也是正白旗汉军包衣出身。这时听她提到家里,才又知道原来还很穷苦。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穷苦这个词都离我很遥远。心中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她走着。
玉檀看我默默的,忙扯了个笑说:“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我却说这些不相干的话,真是该打。”我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说这些,反倒显得我们亲近。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好了!”说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你虽然与父母难见,可将来放出宫后,也总是可以见到的,而我恐怕是永不得见了,沉声说道:“我也很想父母。”玉檀叹道:“是啊!自打进宫,谁不是父母兄弟难得相见呢!”她停了停,又道:“说句不怕姐姐恼的真心话,姐姐比我们可是好得多。八贝勒爷是姐姐的姐夫,各位阿哥们平时待姐姐也很好。生日也有人惦记着。”说完,默了好一会,又轻轻叹道“在这宫里都是主子,谁能记得一个奴婢的生日呢?”我听后无语。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和父母是在同一个月亮下的!”说完,心里问自己,父母能和我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玉檀也随我抬头望着月,望了一会,她看着我说:“姐姐,我想给月亮磕个头,全当是给父母磕头!”我点点头,两人都跪了下来,拜了三拜。
正在叩拜,忽听得身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忙回头,看见是李德全打着牛角灯笼而来,身后随着康熙。我和玉檀都是一惊,忙退到侧面,跪在地上。康熙走近后,站定,低头看着我们俩,温和地说:“起来吧!朕想清静一下,没让人在前清路,不怪你们惊驾!”我和玉檀这才磕头站起来。
康熙问:“你们刚才在拜什么?”我忙回道:“奴婢们一时想起了父母,想着同在一片月色下,所以朝着月亮拜了拜,也就算是在父母前拜的了。”康熙听完后,抬头看着月亮,半晌没有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知道这样说,定会引得康熙心里不好受,可不实话实说,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好谎。再说玉檀在边上,即使有谎,也不能犯‘欺君之罪’。
康熙默默看了会子月亮,让李德全依旧打着灯笼,两人缓缓离去。我和玉檀半跪着,直到康熙走远了,两人才起来转身回去。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看不见灯笼的烛光,心叹到,平常人家的老人,也许是儿子或孙子陪着散步,可这个称孤道寡者却是一个太监陪着。那个龙椅就如王母娘娘的玉簪,随随便便地已经把他和二十几个儿子划在了河的两端。
回屋后,打开首饰匣子,这些首饰有些是马尔泰总兵为若曦备的,有些是姐姐历年来给的。翻了半天,挑了一个碧玉雕花簪子,和一套相配的耳坠子,看手工玉色都是上等。包好后,出了屋子。
玉檀正在卸装,散着头发,我笑着把东西递给她,说:“晚到的寿礼!妹妹莫怪!”玉檀忙说不敢,伸手推拒。我板着脸道:“你既叫我声‘姐姐’,怎能不收我的礼呢?”玉檀这才讪讪地收了过去,幷未打开看,只说道:“姐姐的寿辰,我还没有送东西呢?”我笑着说道:“我不会绣花,赶明我绘几副花样子,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地给我绣几副手绢,我正想要这些呢!”玉檀忙说好。
我笑着出了门,玉檀一直送我到门口,还要送出来,被我笑着阻止了:“门挨着门,难不成你还想到我屋里坐一会?我可是要歇了!”她这才站定,目送我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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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热河。
康熙此次塞外行围,只带了太子爷胤礽和八阿哥胤禩,其中原由却是非关爱宠。
一方面,八阿哥胤禩虽在一废太子后因为结党营私遭到训斥,可却仍然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与八阿哥私下交好的大臣常有关于太子德行失之检点的折子上奏,而朝中重臣如李光地等,一直都不认同胤礽,认为其才德不能服众,所以全都站在了一贯在朝中有‘八贤王’之称的八阿哥胤禩一方。还有八阿哥胤禩不仅与同宗贵胄亲近,在江南文人中亦有极好的口碑。他的侍读何焯是著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曾经就学于钱谦益、方苞等人。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影响力。经常代八阿哥在江南搜购书籍,礼待士人。以至于江南读书人都赞誉八阿哥“实为贤王”。这一切都让康熙这样一位‘凡事皆在朕裁夺’的君主不能容忍,不能放心留八阿哥在京城,遂命八阿哥伴驾随行。又命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这些和八阿哥要好的阿哥们留在京中,不得与八阿哥互通消息。防备自己不在京城时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方面,太子胤礽自从恢复太子之位后,因为势力被削弱,他在追随自己的大臣的帮助下,开始积极结交朝内其他大臣,常在府中议事。这让康熙也心中不安,唯恐有‘逼宫退位’的事情发生,遂也把他带在了身边。
而此次塞外之行,康熙打算一直从四月末呆到九月底,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岂能放心留太子爷和八阿哥在京中呢?
朝内一切事务均由快马每日呈报,康熙亲自定夺。年初被加封为亲王的四阿哥因为在‘太子事件’中德行稳重,受到康熙信任,命其在京城内代康熙发布行令。
胤礽对八阿哥胤禩颇为忌恨,不经意间总是面色阴沉地看着胤禩,眼中刀光剑影,待反应过来,又常常笑称着‘八弟’,谈笑炎炎、更为热情地去掩饰。八阿哥胤禩却一如平常,温文尔雅地笑着,待人接物谦逊和蔼,对太子更是尊重礼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太子的敌意。我经常看到他俩,再想想康熙,就心叹,太累了!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不愿再多看,自低头站着。
一日康熙骑马归来,与各位阿哥大臣闲聊,我正好进来奉茶。康熙喝了一口茶后,突然笑道:“朕有些怀念你去年行围时做的冰镇果汁!”看着太子续说道:“朕还记得当时给朕的是**,给胤礽的是牡丹。”太子忙笑说:“儿臣的正是牡丹。儿臣也颇为惦念,看着精致,吃着也很是去热。”我忙笑着躬身说:“皇上既然想,奴婢明日就预备。”康熙微微点点头。继而又问道:“朕记得你当日求朕准你学马,学会了吗?”我回道:“勉强算是会一点了。”康熙笑说:“朕准你继续学,直到学好学精!”我不愿坏了康熙的兴致,忙露一脸雀跃之色,高兴地大声回道:“谢皇上!”康熙看我一副‘小船不可载重’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低下坐着的大臣也陪着笑起来。我行完礼,静静退了出来,只知道刚才我与康熙、太子对答时八阿哥一直微微笑着目视着我。我不敢回视,只当作不知道。
今次我仍然与玉檀同住一个帐篷,自从上次月下听她倾吐过心事后,我待她越发与众人不同,心中真把她当妹妹来疼惜,她也对我越发细心体贴,两人感情甚好。
她看我有了旨意,却幷没有去要马骑,不禁纳闷地问我:“姐姐不是很喜欢骑马的吗?怎么不去学了呢?”我心中一叹,想着让军士教,大概都是象尼满那样敷衍我,目标不是教会我骑马,而是千万不要让我有什么意外,不如不学。除非能象四阿哥那样,不顾虑我的身份,只是教我,不禁想起他教我骑马时的认真专注,想到这里,猛地一惊,我怎么脑子里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一丝不落。赶忙岔开心神,强笑道:“这两日有些乏,等休息好了,就学。”
这次跟来的阿哥少,仅来的两位还彼此不合;随行的大臣彼此间也疙疙瘩瘩,中间派更不愿轻易出风头,于其中左右为难,小心游走。唯恐招惹了哪个,最后都结果堪舆;再加上蒙古人虽也来觐见,但见着太子爷,却都面色不快。但人人在康熙面前还要歌舞升平的演戏,气氛颇有些诡异,康熙早已察觉,却只做不知。我想,不错,这才是好法子,‘难得糊涂’!
一日下午正在外面闲逛,忽看到敏敏格格,美丽依旧。我忙侧身站在一旁让她先行。她却走到我身边站定,看着我问道:“我上次见过你!”上次没留心,这次才注意到她汉语说得不太标准,我凝神细听后,忙有意放慢了语速说:“是的,奴婢上次也伴驾随行。”她听我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禁笑了,“我虽说得不太好,可听却没问题。你就照常说吧!”我忙点头。
她看着别处想了会,说:“你若有时间,可愿陪我走一会?”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倒很乐意和这个做派爽利的敏敏格格聊天。而且看她好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若和十三有关系,倒是不能不过问。遂两人结伴闲逛起来。
我笑问:“格格怎么没有去骑马呢?”她回道:“我们整日都可以骑,可不象你们这些住在紫禁城里的人,要特特地寻了机会来骑。”我一笑没有搭腔。她问道:“你骑得好吗?”我笑着说:“这话你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你会不会骑’?”她大为吃惊地看着我,说:“只说汉人姑娘不会骑马,怎么你也是汉人吗?”我回道:“我是满人,不过的确不怎么会骑。不过挺想学的。”她一听,来了兴致,说道:“那我教你吧!我还没有教过人骑马呢!不过我保证能教好你。”我听后,也是大乐,想着没有再好的了,忙高兴应好。
敏敏格格还真是个急性子,说教就教,拉着我就朝马厩行去,走了好一会子,还未走到,却正好碰到几个汉子在骑马慢溜着,有蒙古人,也有满人。看到敏敏格格和我,都下了马,蒙古人忙着给敏敏格格请安,满人给敏敏格格请完安,又赶着给我请安。
敏敏格格对我笑道:“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说完随手挑了两匹马,那几个蒙古人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各自骑了一匹,缓缓走着。敏敏格格侧头看着我问:“你不是一般的宫女吧?”我笑回道:“只不过在御前侍奉,他们都给几分面子而已。”敏敏格格问:“你长得那么美,怎么只做宫女呢?我阿玛的几个妃子都赶不上你。”我心想,这个敏敏格格说话好是直接,不过在宫中遇见的都是谨言慎行的人,今儿遇见这么一个,心中倒很是喜欢。于是朝她笑了笑,没有回话。
敏敏教得很是认真,可惜一则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我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总是战战兢兢的,敏敏格格在一边不停地说,让我大着胆子骑就是了,不怕的。还说骑马哪有不摔的,她小时候骑马也摔过呢!我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嘴里‘嗯嗯’地应着,可心里却坚决不执行,还是紧紧勒着马缰,只让它慢慢小跑着。
忽然听得敏敏格格大笑着喊道:“坐好了!”说完,朝我的马屁股上就是一马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马冲了出去。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就开始惊叫,只听得敏敏格格在身后,大笑着说:“不要怕!坐稳了!”
我只觉得马越跑越快,而我不知何时已经松了缰绳,身子只是紧紧贴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只随着性子乱跑,试图把让它感觉疼痛的人摔下来。
我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只知道使尽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马。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和敏敏格格的惊叫声。
马在狂奔,一面拱着身子,试图把我摔下来,我觉得已经坚持不住了,鬃毛越来越滑溜,手在慢慢滑开,心想道,难道我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只是为了落马而死?正在绝望地想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若曦,再坚持一会。”
正文 第三十章(本章字数:2140)
我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地用手扣住马。他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若曦,若曦……”一遍又一遍,沉重而有力,让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惊惧害怕的心因为这一声声的‘若曦’,慢慢安定了下来,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有事情的。心中既萌生了希望,手上似乎也又有了力气。
他用马鞭勾住了我的马缰绳,然后慢慢开始勒缰绳,一面对我说:“若曦,先放开一只手,揽住马脖子。”我感觉马速有些慢了,也没有先前那么狂野,缓缓放开左手,摸索着抱着马脖子。他又说道:“另一只。”
等我两只手都抱着马脖子后,他缓缓地收住缰绳,马慢慢立定。我还未来的及张开眼睛,就感觉一双手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我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敏敏格格骑着马恰好赶到,未等马站定,就跳了下来,赶着声地问:“你还好吗?”我忙说:“没事情的。”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我一跳!你怎么就松了缰绳呢?”
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忙站直了身子。他也松开了扶着我的手,微微后退一步,站在我侧后面。那温暖安心的感觉就这样没了?我心中茫然若失。
敏敏格格看我脸色古怪,不禁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我赶忙摇头,她笑瞅着八阿哥说:“敏敏还未向八阿哥请安呢!”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免了!”敏敏也是一笑,幷未真地请安。只是笑说:“多亏遇上了八阿哥,要不然敏敏可要闯祸了!”又看着我说:“今儿怕是学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四周看了一圈,感觉离营帐已经很远。不禁发愁,难道走回去吗?我现在可没有力气。可骑马,我现在惊魂未定,是万万不敢的了。
敏敏看我面色为难,想了想说:“你和我共乘一匹马吧!”我正想答应,八阿哥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正好要回去了,顺带送若曦回去就可以了。格格接着骑吧!”我觉得不太妥当,有心说‘不’,可那个‘不’字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只是静默着。敏敏看我没什么反应,笑了笑说:“那就多谢八阿哥了!”说完,翻身上马,对我说道:“得空我来看你。”然后一扬马鞭,策马远去。
我静静站着,八阿哥也在身后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已经看不太清楚敏敏了。八阿哥拿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不禁皱着眉头,问:“疼吗?”。我一看也吓了一大跳,两个手因为用力过度,现在都是被马鬃毛勒出的青紫伤痕。
我一面摇了摇头,一面要抽回手。他手一紧,不放,可正握在淤青处,我一疼,嘴里微微‘哼’了一声,他又忙松了手,我顺势抽回了手。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侧过头不去看他。
他上了马,把我揽在怀里,四处茫茫,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草那么绿,风那么轻柔,我的心也变得很软弱,只想着,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放纵这一次吧!忘了他是八阿哥!忘了他有妻子!忘了我的理智!缓缓闭上眼睛,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他策马慢慢跑着,我闭上眼睛,感觉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麻麻酥酥痒痒的,象是在轻挠我的心。他一手轻轻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觉得似乎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可以骑着马找到我的幸福。
正沉浸在自己似真似假的快乐中,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心中是有我的!”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而非疑问的。我忙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却眼眼前迷蒙,只是白乎乎一片。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波涛起伏,理智告诉我说‘没有’,说‘没有’,可嘴巴微张,‘没有’两字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
他等了半晌,轻轻地笑了起来,猛地把我往怀里用力一揽,紧紧搂着我,在耳边轻笑着说:“你心里有我的!”说完,在耳边轻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重复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声叹息直接打落在我的心上,敲得我心酸酸的,疼疼的,也泛起了泪水,再多的挣扎、不甘都融化在其中。缓缓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快到营帐时。他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马。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只是瞅着我。我低头默默站着,却无勇气回视他,被他看得局促不安。一转身快步向营地走去。他在身后一面笑着,一面牵着马追了上来。
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让我走慢一些。我步子虽然慢了下来,眼睛却只是盯着前面。他看我神情不安,岔开了话题,微笑着问:“怎么和敏敏格格在一起?”我回道:“恰好碰上了,她看我想学骑马,就好心教我。不过倒真是谢谢你了,幸亏遇上你。”他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在远处瞥见骑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是你,就过来看看。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来,幸亏过来了!”停了下,又慢慢说了句:“下次要学马,我来教你。”
一路而来,所遇之人纷纷请安避让,他把马交给碰到的兵士,让他们牵回马厩。我请安告退,他低头默默想了会,柔声说:“去吧!”我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帐篷。
进了帐篷,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羊毛毯上,闭着眼睛,心一抽一抽地疼着。不错!我心中是有他,我怎么可能对他四年的付出没有丝毫感动呢?可是我无法面对这份感情。我有太多的惧怕和计较,而他有太多的野心和女人。
一个人静静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一个人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一个从未听过的暗哑的男人声音:“若曦”,我心中大惊,失声就要惊呼,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耳边有声音低低说道:“是我!”www.smenh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