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碧茶，又毒发了。

李相夷捂着心脏，和一旁从椅子上倒下去的李莲花一样。

李莲花用那仅存的一成扬州慢内力，将那毒给逼退了下去。

李相夷也一样。

他也是前段时间才刚刚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也只剩下一成内力。

这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梦境。

李相夷压下毒后，见李莲花尚在清扫刚刚自己因毒发手颤而打碎的茶杯，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若他入此梦境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此人必定也得知上世之事，很有可能也是重生而来。

才制造李莲花的记忆梦境将他困住。

但依旧不合理。

其他事情皆有可能得知，但东海之战分明只有笛飞声和李相夷两人才知道其中细节，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除了有人居心叵测制造梦境，还有一种可能。

他的脑海里面有上一世李莲花的记忆。

他现在在经历的，就是李莲花的记忆。

虽然听起来更加不可理喻，但既然小宝他们能重生，这想来也没那么不可置信了。

李相夷心里是更偏向第二种的。

毕竟，他在这里对李莲花的疼痛感同身受，甚至内力都只剩下一成。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记忆。

对了，他和李莲花之间的屏障又再度出现了。

上次在普度寺，那屏障短暂失去了一段时间，而后又突然出现，将他们隔绝开来。

李相夷叹了口气，又继续看向李莲花。

他还在不断修缮莲花楼。

之前看见笛飞声的船被冲到岸边的时候，李莲花便有了给自己造个房子的念头。

担心被别人发现，他早就偷偷把笛飞声那艘破船上能用的船板给搬走了。

还顺走了好几个船上的东西。

李相夷看得真切，有那件笛飞声常用的赢珠甲。

他了解他自己，这时的李莲花谁也恨，连笛飞声也恨。

拿到这件软甲时，李相夷感受到李莲花心里涌现出恨意。

他自然也知道这件软甲的下场。

果不其然，垫砂锅，没有更合适的了。

甚至他能感受到李莲花内心还闪过一丝自得和满意。

房子一日日完善，可李莲花却没了任何吃食。

此前他尝试过捉鱼，捕猎，可中了毒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泡水和日晒。

最后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些尚可食用的果子才勉强果腹。

李相夷与李莲花完全共感，能感受到那果子的酸涩。

他作为四顾门门主，吃食从来都是顶好的。

自打被师父带回云隐山后，再也没挨饿过，他的嘴也便渐渐养刁了。

这简直是无法入口的程度。

但现在，连这样的果子都已经吃完了。

他没有钱，身上还带着伤。

只有当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才能换钱活命。

就是那块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四顾门门主令牌。

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厉害的令牌，却只因为做工精细用料纯银，才能当出稍高一些的价钱。

那掌柜粗看了两下：“五十两。”

李莲花一愣。

然后，他拿着五十两和当票出了当铺。

李相夷在他身旁不远处。

还真是可笑。

李莲花想着，等我伤势再好一些，我就去把它给赎回来。

他捏紧了手里的当票和银子。

李相夷神色复杂的在一旁看着他。

他不免问自己，若是他呢。

他经历这样大的一场背叛，又当如何。

也许，他也会成为李莲花。

李相夷跟着李莲花走。

他忽觉不对劲，他们间的距离仿佛变短了些。

先前李相夷曾大概测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丈远。

此刻却仿佛只有五尺了。

李相夷担心又像上回一样，过阵子又变了回去。

可这回没有。

他等待了三天，这层屏障都没有再次变回去。

他真的与李莲花距离更近了。

那是什么导致的呢？

李相夷细细思索，他与李莲花之间距离改变之前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想自己会不会也成为李莲花。

难道，是因为他理解了李莲花，于是便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应该就是如此了。

虽然缩短距离不代表什么，但李相夷的确想真切地感受下上一世自己所经历的。

距离更近总是好的。

怀着这样的情绪，李相夷离李莲花更近。

看着他去种萝卜，看他去看医书，看他去学做饭。

那时候是春天。

哪怕手里有五十两也不敢乱花，李莲花便在地里种起了萝卜。

他一日一日地看着，一日一日地数着，直到有一天，萝卜肚子顶出了土。

李相夷感受到心脏处传来的激动。

他仿佛就要痛哭流涕。

学医书是原为了能给自己看病，他这病恹恹的身子差得很，可不止碧茶一个病源。

后来才成了看病收钱的大夫。

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只狗。

好像是某天，李莲花正在做饭，这只狗便从不设锁的大门处呲溜窜了进来。

李相夷认出，那是狐狸精。

他不禁笑道，连李莲花那样的厨艺，居然也能吸引到它。

它便被这么养下了。

李相夷也能确信，自己应该的确是在看着李莲花的记忆。

他确定缘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睡觉。

李莲花睡着的时候，李相夷也会失去意识。

就好像他也睡着了。

他怎么会睡着呢？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李相夷想到。

大抵正因为他是在看记忆，而睡着的时候的李莲花没有记忆吧。

习武之人最该警惕，哪怕是睡着也不该如此昏沉。

可李莲花已经没有力气在自己好不容易能得到好眠时，再分出精力去看四周是否有危险了。

时间一天天过着，连李相夷都差点有些数不清日子了。

他在这记忆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三年过去了。

李莲花攒够了那五十两银子，但却没能赎回令牌。

不是令牌不在了。

而是他已经渐渐地忘却了江湖。

早已不需要什么天下第一，万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