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路走过简陋的临时军营，见两边兵士们一副垂头样，不由都产生了恍若隔世之感。

谁能相信昨夜之前，这还是一支战无不胜，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

“我们的情况如何？”卡奥轻轻咳嗽着问道。

格雷苦笑一声道：“回大帅，大军至少在半个月之内不可能恢复平常的战力，而物资紧缺的状况至少要持续一个月左右，帝国方面才有可能运来新的军需物资和药品——这也要看魔族是否良心发现，不用游击骚扰的方法，攻击我们的补给线。”

“魔族……”卡奥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想到魔族居然会是这样强横的生物！”

“不。”格雷轻声道，“属下以为真正打败我们的并非魔族。”

“哦？”

“魔族虽强，在过去千年时间里，每一次进攻却都被我们打退了。那时候发动进攻的魔族，兵力往往超过十万！而昨晚呢，根据我们的估算，偷袭我们的魔族至多不会超过五千！区区五千魔族，难道真的可以击溃帝国军人吗？”

“那么，你以为呢？”

“属下以为，以往我们和魔族作战，乃是为了保卫家园，站在自己的土地上，身后便是自己的亲人，因而可以发挥超越极限的战力；而今次我们是站在联盟人的土地上，而魔族却和联盟人同心协力，我们越是攻击联盟。联盟方面的人类就越是会倒向魔族一边——结果是我们占领了联盟地土地，而魔族却占据了联盟的人心了！”

“人心……”卡奥轻轻拍着受伤发胀地腹部。无言地叹息着。

“更重要的是，非但是联盟人的人心，就连咱们军中的人心，似乎也——”

“咱们的弟兄难道也会向魔族投降？”卡奥惊讶了。

格雷摇头道：“这倒不会，不过我在一些士兵手中得到了这个东西，请大帅过目——想来这个东西也是昨天从敌人的飞艇上投掷下来的，数量大约有几万份。都散落在军营各处了。”

卡奥接过一张轻飘飘地纸片。

原来却是一张宣传单。

内容非常简单——无非是说帝国军士兵受骗上当，被教廷驱使着前来和联盟人自相残杀。其实联盟和帝国向来是兄弟之邦，本该和睦相处……诸如此类。

而后面却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在这份宣传单上，教廷成为了谋害皇室地幕后凶手！

而皇室最后一点血脉，此刻正在白狮城内！

教廷正是惧怕皇室复辟，妄图掌控帝国，所以才驱使帝国军进攻联盟的！

宣传单的后面还附了一份皇室的血缘子嗣关系图。将公主的父母清晰表示出来。

随后则是公主当初如何逃出帝都，来到南方的简略介绍。

卡奥越看脸色越阴沉。最后小心翼翼将宣传单折叠起来纳入怀中，问道：“是否全军上下都看到过了这个东西？”

“是。”格雷苦笑道。“属下原本也想将看过这些宣传品地人全都抓起来。但是后来发现看过的人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一一抓捕。更何况……就算是军法队地宪兵，也全都看过了这些宣传品，都来向属下询问了。”

顿了一顿，又道：“不瞒大帅，就连属下自己，亦不知道这些说话究竟是真是假。”

卡奥闭上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不用格雷说他也知道这张宣传单的威力，简直比昨天敌人释放地魔石炸弹还要巨大！

帝国军地“战魂”所在，便是对皇室的无比忠诚。

这次进攻联盟地旗号，也正是为了给皇室报仇。

而这张宣传单却从根本上瓦解了帝国军的军心。

倘若罗曼诺夫王朝的最后一丝血脉的确在白狮城内，那么就算是卡奥亲自下令进攻，只怕大部分帝国军战士也不愿意攻城的！

更何况还有魔族这令人头痛的因素，就算攻下白狮城又如何？魔族可不像是脆弱的联盟人，他们照样可以在山野丘陵中展开游击作战，将大军拖上个三年五载又有何难？

奥头一次陷入了迷惘之中。

“格雷……也许我是真的老了。”卡奥苦笑道，“今后的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告诉我，倘若现在是你坐在我的这个位置上，你会如何处置目前的局面？”

格雷沉思片刻，正容道：“如果属下处在大帅的位置上，那么属下绝对会彻底推翻全盘计划，一切以保住帝国军的有生力量为前提，务必将帝国军带出这片危机四伏的重重险地！”

“哦？”卡奥道，“虽然昨夜经历了一次不堪回忆的惨败，不过我军筋骨未伤，你何以说得如此严重？”

“大帅，属下以为我军当前最大的敌人并非联盟或者魔族，而是在我们内部——皇室的灭绝终将导致国内各方势力勾心斗角，甚至正面厮杀，而教廷这支隐藏着幕后的力量，又是居心叵测！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形势下，数十万帝国军其实都是在大帅您一人的人格魅力之下，才凝聚起来的！所以如果我是联盟和魔族的首脑人物，我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聚集数十名高手，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大帅你一举格杀！昨天夜里敌人差一点就成功了，要知道，这还是在大魔杨哲没有动手的情况之下！请大帅仔细想想，如果昨天夜间大帅你真的被杀死了，那么现在我军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呢？”

卡奥心中一震，挥手示意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然自从昨晚的夜袭之后，大帅也一定会加强警戒，有近卫军龙骑兵在身边的话，敌人的飞艇再要突袭恐怕就很困难了！如果要强攻白狮城，没有攻不下的理由，甚至整个联盟，表面上也都可以被我们征服的。问题在于——征服之后呢？”

格雷顿了一顿继续道：“征服之后，大帅您自然是成为了全帝国最大的英雄，更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军事强人——就连愚钝如属下，都以为罗曼诺夫王朝将要改换成卡奥王朝了！我自然知道大帅您没有当沙皇的野心，不过别人会如何想呢？特别是妄图控制帝国的那些人，那些势力，是否会将大帅您当成最大的敌人呢？”

“这……”

“到时候，大帅您既要面对国内的重重压力，又要应付南方联盟残党和魔族的骚扰，帝国军中的战士们，说不定也会怀疑您进攻白狮城的目的，是否为了消灭罗曼诺夫皇室的最后血脉——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帝国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甚至陷入内战之中！所以说，属下根本不认为，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有利，恰恰相反，属下以为，当前帝国军已经走在悬崖边缘，再前进一步便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卡奥用异常惊讶的目光盯着格雷许久。

心中不由生出万千感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仿佛还拖着鼻涕的小鬼，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高瞻远瞩的军人，甚至是一个政治家！

“你比我强。”卡奥由衷道，“我只懂得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你，格雷，你却知道在人心里厮杀的本领。”

“属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新一代的人类本就应该比老一代强！当年我的老师也是这样和我说的——只有比自己的老师强，才是对老师最大的肯定！有你在，我便放心了。”

卡奥沉思许久道：“可惜就算你说的完全正确，若是没有适当的理由，我们也是不可能撤军的——现在的联盟就好像一块带肉的骨头，要吞下去呢，怕骨头卡住喉咙；放弃呢，又舍不得上面的肉！进退两难不说，若是撤退，谁能保证魔族不会追尾攻击，趁机厮杀？谁又能保证国内的各方势力，不会因此趁机发难，对帝国军不利？”

“这些问题的确很难解决，属下以为现在只能按兵不动，小心防备，等待形势发生变化了。”

“形势变化……”卡奥看着自己的铁拳，苦笑道，“人，终究还是斗不过大势啊！”“大帅，创造大势的，也是人本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