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姚开新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田晓堂暗暗也有点着急了,华世达更是坐卧不安。这天上午,华世达叫田晓堂和姜珊过去,催促田晓堂抓紧与姚开新取得联系,千万不要幻想姚开新会主动回头。华世达说:“老太太已经出了院,姚开新只怕正在着手处理娜美宁的问题,我们绝不能再守株待兔了!”
田晓堂看出华世达对他很不满,却还是坚持道:“再等几天吧。我们从省城回来后,姚开新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他越是不打电话,我越是觉得有戏。如果他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表示感谢,那希望反而渺茫了!”
华世达却气咻咻道:“前些天你坚持等一等,我没有强求你。可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一味地傻等,我就不能迁就你了。尽管你立了军令状,保证在一个月内签下娜美宁的合同,可我并不知道你的底气从何而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现在,我以局长的身份,安排你迅速去找姚开新做争取工作。这是命令,请你无条件服从!”
田晓堂顿时瞪大了眼睛。华世达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居然强令他听从安排,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他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面对一脸怒容的华世达,田晓堂不得不作出些让步,可他仍然不想完全妥协,就说:“我看这样吧,还等明日一天,如果到了明天晚上仍没有消息,我再去找姚开新。”
华世达无奈地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倔,我实在没想到。”
田晓堂这时还真是犟上了,任凭华世达怎么说,再也不肯松口。
姜珊见势不妙,忙在一旁劝道:“华局长,就按田局长说的,再等一天吧。我想也不至于因为迟这一天,就误了大事。”
华世达没理姜珊,冲着田晓堂叫道:“你贻误了时机,夺不回娜美宁,我决不会轻饶你!”
听这意思,大概是无奈地默许了。可华世达的话,实在太严厉,太生硬了,田晓堂越发惊诧。一直以来,他跟华世达相处还算融洽,配合还算默契,两人从未红过脸,华世达也从未这般斥责过他。
从华世达那儿出来时,田晓堂的心情好不郁闷。
田晓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珊紧跟着也进来了。
姜珊坐下后说:“你倔起来,真像一头驴!不怪华局长埋怨你,我也想不通,你干吗不主动去找姚总?”
田晓堂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要求再等一等,是因为我觉得等姚开新主动回来,比我们上门去恳求他回来,对我们更加有利,将来进一步谈判时,我们就有更大的发言权。再说,这也是个面子问题。他能主动回到云赭,我们脸面上毕竟光彩一些。”
姜珊说:“我听明白了……你是想欲擒故纵,可你就那么有把握,断定姚总必然会回头?”
田晓堂笑道:“我不是神仙,没有先知先觉,当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基本判断。姚开新这人,还是晓得知恩图报的。辛怀秋院长为他母亲做了手术,救了老太太一命,他送给辛院长一张金额不菲的银行卡,表达了谢意。我们几个也帮了他的大忙,可他至今却毫无表示。我想,并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已在考虑给我们一个丰厚的回报,这就是让娜美宁重回云赭。加之海石那边在他母亲病危后的表现实在太差劲,让姚开新对海石的好感一落千丈,这更会促使他放弃海石,投向云赭。”
姜珊说:“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不跟华局长讲清楚?要是讲清楚了,他哪会发脾气。”
田晓堂说:“他今天那么急躁,哪听得进我的解释?”
姜珊说:“你的分析乍一听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姚总是个只讲利益,不大讲人情的人,他不一定会按常理出牌。”
田晓堂说:“也许,你是对的……他到底会不会主动回来,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姜珊离开不久,周传芬突然找上门来。
周传芬是市郊(现经济开发区)的农民,因男人老王身患严重肾病,原本贫困的家庭便雪上加霜。近几年来,田晓堂想方设法,帮她解决家庭困难,无奈老王治病花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好在她儿子王小磊后来在汽车修理厂找了份工作,据说工资还比较高,她的压力才减轻了些。今天周传芬大老远地跑到局里来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田晓堂正暗自疑惑,就听见周传芬慌慌张张地说:“田局长,我儿子不见了,打他电话已关了机,我找到那家汽修厂,人家说他早就不在那儿干了。”
田晓堂不由得一愣,顿时有了某种预感。他问:“上次在工地上见到你,你不是说小磊在那家汽修厂做工,待遇特别好吗?他怎么舍得辞职呢?”
周传芬说:“我也纳闷啊,真不知他是怎么搞的。”
田晓堂又问:“给老王治病,小磊先后拿出了多少钱?”
周传芬说:“他先后拿出了5万多。”
田晓堂在心底进一步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上次在工地上见到周传芬,听她说王小磊拿了近2万块钱给老王治病,他就有些怀疑了,只是还不敢肯定。而眼下各种迹象表明,他的怀疑十有八九是真的。王小磊仅靠在汽修厂上班,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能拿出那么多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小磊陷进了赌码中,并且做了小码庄。只有做小码庄,才可能牟取暴利,不过风险也非常大。王小磊突然失踪,要么是被公安部门逮住了,要么是王小磊私吞了码民的买码钱,携款潜逃了,要么是上面的大码庄开溜了,王小磊无法从大码庄那儿拿到特码奖金为码民兑现,才不得不躲藏起来。这三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相当糟糕。
田晓堂心想,这些分析暂时还不能对周传芬说。她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急疯的。田晓堂便宽慰道:“你不要急,王小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他不会有事的。多半是手机没电了,等他充了电,就能联系上了。”
周传芬说:“已经有好几天找不到他了。我看不像是手机没电,倒像是他故意关了机。可他无缘无故关机干什么?”
田晓堂进一步劝道:“你不要乱猜疑,他不会有事的。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如果过两天他还不回来,你就给我打电话。”
周传芬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又要让田局长费心了。”
周传芬走后,田晓堂马上找到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一位熟人,托他打听情况。半小时后,那位熟人回话说,在被公安部门抓过的大小码庄中,并没有叫王小磊的人。
田晓堂听后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被公安部门抓进去,还是三种情况中相对较好的一种。现在看来,王小磊只可能是潜逃或躲藏起来了。而这两种情况,无疑更加糟糕。
第二天,田晓堂一整天都是在焦灼中度过的。他一直在等姚开新的电话。可直到下午5点钟,期待中的电话仍然没有打来。
田晓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如果今天姚开新没有主动与他联系,华世达只怕会更加严厉地批评他,怪他又白白耽误了一天。他倒不是受不起批评。他知道华世达批评他只是为了工作,并无任何恶意。他担心的是,如果事实不能证明他还等一天的请求确有其道理,华世达只怕更会认为他居功自傲,目无领导,翘尾巴。如果华世达对他有了这种看法,那就十分不妙了。
田晓堂想不明白,姚开新的电话为何迟迟不打来。其实,昨天上午姚华已悄悄给他通风报信,说姚开新一大早就去跟海石的有关领导交涉,想解除那个意向性协议。据此,田晓堂判断,姚开新在昨天下午或是今天,就应该跟他联系。哪想等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音信。他不得不怀疑,情况只怕有变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田晓堂呆坐在办公室里,心情越来越灰暗。
5点20分,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热烈地响了起来,田晓堂不由得悚然一惊。他任凭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迟迟不敢接电话。他怕拿起手机,会感到失望。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抓过手机,一看画屏上闪烁着姚开新三个字时,人都几乎晕了过去。
揿下接听键,姚开新的大嗓门便在耳边炸响了:“晓堂兄弟,你好啊!”
田晓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笑道:“姚总好!老太太现在恢复得还不错吧?”
姚开新说:“托你的福,她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田晓堂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过几天我们到胜娄来看看她。”
姚开新说:“不用不用,晓堂兄弟你太客气了。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件事。我准备明天上午到云赭来,跟你们继续商谈娜美宁的事情。不瞒你说,娜美宁是不是转移到云赭,我曾经有过动摇,但现在我已拿定了主意。我觉得,还是云赭的投资环境更让人放心哪。”
田晓堂大喜道:“很高兴你能选定云赭,我们明天在宏瑞恭候你的到来!”
结束通话,田晓堂不禁百感交集。现在,终于不怕华世达误会他了,而对华世达立下的军令状能否兑现,也不用太担心了。
田晓堂马上去了姜珊那边。姜珊和王贤荣还是合用大办公室,这时王贤荣也在屋子里。见田晓堂找姜珊有事要谈,王贤荣便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出去回避一下。
田晓堂笑道:“我们说说工作上的事,又不是什么机密,你没必要走开嘛!”
王贤荣笑了笑,说:“我出去办点事。我走了,你们谈工作还是方便一些。”说着就挥挥手,消失在门口。
田晓堂告诉姜珊,姚开新刚才已打来电话,说准备明天上午过来,续谈娜美宁项目。
姜珊立时满脸喜气,欢呼雀跃道:“姚总回心转意啦?太好了!太好了!”顿了顿,又道:“看来,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眼光确实不如你,我不相信姚总会主动回头,可他偏偏就超出了我的想象!”
田晓堂说:“你对姚开新恐怕是有些偏见。你说他只讲利益不讲人情,我看也不尽然。”
姜珊说:“姚总这人性格挺复杂的,还真有点捉摸不透。”
田晓堂说:“你打个电话叫一叫自主,我们一起去见华局长。”
华世达得知消息,立马喜上眉梢,说:“望眼欲穿哪,总算盼来了姚总的电话。”接着,竟向田晓堂道起歉来:“昨天我一性急,说了些过头话,请你不要介意!”
田晓堂没想到华世达这么坦诚地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忙笑道:“没事,没事。您也是为了工作,我能够理解。”
华世达说:“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没把你的用意说清楚嘛。上午,姜珊把你的一些想法全都告诉我了。要是昨天你对我说清楚了,我哪会怪你。”
田晓堂笑笑,承认错误道:“是我考虑不周。”心里却想,昨天我倒是想说清楚,可你那么急躁,火气那么大,根本没给我说清楚的机会呀。又想姜珊今天上午主动去跟华世达说这事,显然是出于好心,想消除华世达对他的不满和误会。姜珊这么不声不响地帮他,他心底不由得漾起一丝暖意,便感激地向姜珊投去一瞥。姜珊报以粲然一笑,马上又慌慌地把目光移开了。
裴自主说:“我有个建议,在姚总过来之前,我们抓紧把他原来与海石谈判的情况摸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才好与他周旋。”
华世达说:“自主的建议很好,我们应该做到知己知彼。”
田晓堂说:“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裴自主答应道:“行啊,我去打听一下。”
田晓堂笑望着华世达,问道:“姚开新明天过来,要不要向唐书记和韩市长报告一声?”
华世达笑了笑,说:“唐书记明天在省里参加人代会,韩市长没去开会,不过这事已不用向他汇报了。”
田晓堂不解道:“不向他汇报,那向谁汇报?”
华世达卖过关子,这才抖出包袱:“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省委今天下午刚刚宣布了对云赭市委、市政府领导的调整方案,云赭市委对市领导的分工也作了一些微调。原来的市长调走了,常务副市长毛市长接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甘泉水部长升任市委副书记,在分管组织人事的同时,还分管工业经济和招商引资。韩玄德副市长则提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也就是说,今后分管招商引资工作的主要领导,已经由韩市长变成了甘书记。”
田晓堂哦了一声,不假思索地问:“那唐书记呢?”
华世达说:“唐书记还是市委书记,这回没有变动。”
华世达说完,表情显得有点复杂。田晓堂也感觉心里有点乱。大凡上级领导调整,都会引起下面干部的心理波动。待自己不错的领导就地升职了,或是不待见自己的领导调走了,就会暗自兴奋。而待自己不错的领导调走了,或是不待见自己的领导就地升职了,却会倍感失落。
田晓堂的心情失落大于兴奋。这次调整了这么多市领导,唐生虎却没有调走,田晓堂感到很意外。他不愿去做服务唐生虎的副秘书长,是认定唐生虎要么出事,要么调走,总之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不会坐太久。可眼前的事实却说明,他的判断不够准确,这让他颇为沮丧。他稍稍感到兴奋的是,甘泉水升了职。他对甘泉水的印象不错,觉得这人还算公道正派。今后甘泉水分管招商引资,他就有更多机会跟甘泉水接触,展现自己的才干,让甘泉水充分了解自己,而甘泉水又分管组织人事,想提拔重用他,替他说话也很有分量。
田晓堂又暗暗揣摩华世达的心态。如果说华世达感到兴奋,那只怕也是因为甘泉水的升迁。甘泉水原本就和华世达关系不错,现在高升一步,今后关照华世达的机会将更多,力度将更大。如果说华世达感到失落,那只会是因为唐生虎没有挪窝和韩玄德得到了提拔。唐生虎一直不喜欢华世达,华世达又多次得罪过唐生虎,唐生虎不调走,对华世达自然不是好事。韩玄德呢,华世达也得罪过他,只想对他敬而远之。韩玄德得到提拔,对华世达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田晓堂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见华世达吩咐道:“姚开新能够重回云赭,十分难得。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盯牢他,把合同签下来,绝不能让娜美宁再溜掉了。我看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与晓堂去找甘书记汇报,姜珊带自主去宏瑞把明天的房间、会谈室预订好。自主你还要想想办法,把海石那边跟姚开新谈判的情况摸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四个人再碰一碰头。”
田晓堂说:“您安排得很周到。”
姜珊站了起来,说:“我这就和裴主任去宏瑞大酒店。”
华世达笑了起来,说:“也不用那么急,你们吃过晚饭再去吧。”
出了华世达的办公室,田晓堂对裴自主说:“你抓紧找海石那边的朋友,了解姚开新跟海石谈判的情况。现在你就去联系,争取在7点半之前给我结果。”
裴自主笑道:“你比华局长催得还急呀。”
田晓堂说:“不急不行啊。”他想的是,去见甘泉水时,最好清楚姚开新以前跟海石谈下的条件,以免甘泉水问起,一时却答不上来。
2、节外生枝
天一擦黑,华世达直接给甘泉水打过电话后,带着田晓堂去了市委。
进了甘泉水的办公室,甘泉水满脸是笑,招呼他俩落座。
华世达坐下后,指着田晓堂对甘泉水介绍说:“这位是晓堂。您在局里倒是见过他几次,不过好像没有单独跟他接触过,对他的印象只怕还不深。”
甘泉水侧过脸来,冲田晓堂暗暗眨了眨眼,回头对华世达笑道:“我对小田有些了解……小田不错嘛!”
田晓堂琢磨着甘泉水眨眼的动作。看来,尽管甘泉水和华世达关系不错,华世达也在甘泉水面前推荐过自己,但甘泉水一直并没有把唐生虎想调他过去做副秘书长,他曾两次为这事被甘泉水召见的内情告诉华世达。甘泉水到底是做组织工作的,原则性很强,口风相当紧,不该说的话,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
华世达很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一点也看不到在上级领导面前的那种唯诺和拘谨。他笑道:“真不好意思啊甘书记,为了听我们汇报,害得您把安排好的会都推迟了。”
甘泉水说:“听你们汇报更重要啊……市委这次调整分工,让我这个副书记抓招商引资……可见市委对招商引资工作的高度重视……你们那个娜美宁是目前最大的在谈项目啊……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你刚才在电话中说,娜美宁的老板明天过来?”
华世达便一五一十地汇起报来,甘泉水不时插话提问,华世达都作了回答。通过两人的交谈,田晓堂发现甘泉水对娜美宁的情况相当熟悉,显然华世达此前早已跟他谈起过。让田晓堂感到更加意外的是,甘泉水居然知道诚飞如何移花接木成娜美宁的全部内幕。这些内幕,华世达一直对唐生虎、韩玄德瞒得紧紧的,却轻易就告诉了甘泉水。可见,华世达与甘泉水早已不是普通的上下级,甚至已超出了一般的私交,华世达对甘泉水的信任程度非同一般。田晓堂相信,物以类聚,既然华世达与甘泉水那么投缘,甘泉水的人品就不用怀疑。
听完华世达的汇报,甘泉水不由得感叹道:“娜美宁的老板能够回来,多亏小田救了他母亲一命……小田功不可没啊!”
田晓堂忙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做了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甘泉水感慨道:“现在竞争激烈呀,想招一个商特别不容易……如果光靠政策投入,我们哪拼得过别人……不过我们可以抓住一条,对客商舍得感情投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感情也是一种软实力呢……姚老板这次吃回头草,就充分说明,感情投入的威力不可小觑!”
华世达笑道:“您这话很有道理。靠政策投入来招商,只能留住老板的脚步,而靠感情投入来招商,就能留住老板的心。老板的心留住了,投资落户才有保证!”
听甘泉水和华世达说着话,田晓堂暗暗着急。他让裴自主尽快把姚开新与海石谈判的情况摸清楚,可眼看甘泉水就将谈到正题上来,裴自主却迟迟不见动静。
这时,甘泉水转头问田晓堂:“你觉得姚总明天过来,还会接受上次谈好的条件吗?”
田晓堂略作思忖,答道:“我看比较难,他多半还要讨价还价,哪怕我们救了他母亲呢!姚总这人,弯弯肠子不少。不过,这次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并不是我们去央求他过来的,他在心理上并不占优势,想提太苛刻的条件,只怕也不好开口啊。”
甘泉水微微点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田晓堂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裴自主打来的。
裴自主告诉他:“费了些周折,总算搞到了。姚开新跟海石那边谈的条件,地价是每亩5.5万元,不过提供的是山地,不是耕地,税收则实行‘三免五减半’。”
田晓堂说:“好的,我知道了。”
收起手机,田晓堂凑到华世达耳边,将裴自主来的电话告诉了华世达。华世达轻轻点了点头。田晓堂知道,此事必须先报告华世达,绝不能在华世达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直接捅给甘泉水。那样做了,便有僭越之嫌,华世达难免会不高兴。
甘泉水想了想,问:“我们当时跟他谈的什么条件?”
华世达回答:“主要条件是,地价每亩7.5万元,税收‘二免四减半’。”
甘泉水又问:“海石跟他谈的呢?”
华世达很从容地作答:“地价每亩5.5万元,不过提供的是山地,不是耕地,税收‘三免五减半’。”
田晓堂暗想,真悬啊,裴自主的电话如果还迟来一分钟,这个问题就没法答上来了。
甘泉水笑了笑,说:“海石的条件比我们更优惠嘛,难怪姚总前些天要改弦更张……不过,分析这些情况,我有一种感觉,姚总对跟我们谈的条件不满意,对跟海石谈的条件仍然不够满意。”
华世达笑了起来:“都不满意?总不能白送土地给他吧?”
甘泉水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据我了解,姚总的钱并不多,他买下整个娜美宁的股份,占用了大量资金,手头所剩只怕也不宽裕……所以我分析,他往内地转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会尽量减少在土地、厂房上的资金投入,以缓解当前的资金压力……而他跟我们以及跟海石谈的条件,无论怎么优惠,都还要拿出大笔资金来。”
田晓堂不禁一怔。他看了看华世达,只见华世达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田晓堂暗想,甘泉水到底是大领导,那眼光就是不一样,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和核心。可是,要减少姚开新的资金投入,岂不是只有降低地价?地价如果再降,那损失不就更大了吗?
田晓堂正一肚子疑问,甘泉水却不往下深说了,只是道:“我的分析也不一定对,你们不妨再琢磨琢磨……究竟怎么办,还是等姚总过来后,先看看他怎么说,再见机行事。”
两人起身告辞,甘泉水突然又叫住他俩说:“还有个事情,我得强调一下……这是个化工项目,环保一定要严把关口……环保问题不容谈判,必须确保达标排放。”
华世达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会含糊。”
从甘泉水办公室出来,田晓堂还在想,甘泉水刚才一番分析,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他们又该怎么做呢?
又想甘泉水一贯说话慢慢吞吞、不徐不疾,中间喜欢作些停顿,可今天他停顿的频率,比过去做组织部长时,似乎已低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姚开新在10点多钟就赶到了宏瑞大酒店。和上次来云赭时相比,姚开新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他一看见华世达,老远就伸出了手,老朋友似的握手寒暄。对田晓堂仍然亲热地以“晓堂兄弟”相称。和姜珊握手时,则故作一脸苦相说:“姜局长,你可把我害惨了!”
姜珊不解地问:“我怎么害惨你了?”
姚开新笑道:“我妈天天都在念叨你呢,说你在医院照顾她是多么细心、周到。然后她就骂我不成器,连老婆都跑掉了,害得她生病住院,还要麻烦别人来照料。”
姜珊听了这话,大概是产生了别的联想,两颊不由得微微一红。
进了房间,大家在一起聊了一阵,姚开新突然说:“有件小事,我想让晓堂兄弟陪我出去办一下。”
田晓堂不免有些意外。华世达爽快地说:“行啊,就让晓堂陪你去吧。”
上了姚开新的奔驰车,驶出宏瑞大酒店,姚开新说:“找家茶楼坐坐吧,我想单独跟你作些沟通。”
田晓堂说:“行啊,就去前面那家茶楼吧。”他想,姚开新要单独与他沟通,显然是出于对他的格外信任。既然有单独沟通的必要,只怕娜美宁还有些麻烦。他不禁担忧起来。
在茶楼坐定,姚开新边喝着茶边说:“晓堂兄弟,我没把你当外人,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娜美宁与你们云赭的谈判,中间出现过一些波折。当然,这不怪你们,原因在我。不过,我也有难言之隐。我没想到,买下整个娜美宁后,流动资金会变得那么紧张。此前跟你们谈,你们作出的让步其实也不小,可我的现有资金根本对付不了土地和厂房。后来跟海石又谈,他们的条件更优惠一些。可回去仔细一算账,资金还是不够用啊。”
田晓堂暗暗惊讶,姚开新的说法跟甘泉水的分析竟如出一辙。不过姚开新今天说的话,与昨天在电话中讲的却有些出入。听那口气,要与云赭合作,困难还是很大。姚开新为什么把他单独叫出来大倒苦水,难道只是想虚晃一枪吗?为了偿还救老太太的感情债,他先做出一种姿态,高调表示愿意重新与云赭合作,实际上还是缺乏合作的诚意,因为他接着就摆出种种困难,逼着你知难而退,主动放弃,最后合作不成,你不但没法怪罪他,甚至还会对他感激涕零。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又空欢喜一场?如果真是这样,那姚开新也实在太阴毒了。
正暗自郁闷,又听见姚开新说:“我的困难确实不小,这绝不是在你面前故意叫苦。不过无论困难有多大,娜美宁肯定还是要往内地转移,这是大势所趋,而且我已拿定主意要转移到云赭来。只是我的困难,希望你们能协助解决。如果你们同意帮我解决这个困难,投资合同立马就可签下来。如果你们不同意,谈什么转移也只会是一句空话。”
田晓堂感觉头有些大,忙问:“我们怎么帮你解决困难?”
姚开新说:“由你们市政府出面,帮我贷款两个亿。我还需要两个亿的流动资金,才能启动娜美宁的内迁。”
田晓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想了想,说:“这事太重大了,我得去请示领导。我个人觉得,一次性贷款两个亿,在当前银根紧缩的情况下,只怕办不到。”
姚开新笑了笑说:“这事当然有难度,如果好办,我就不会向你们求助了。我看这样吧,这次来,我就不跟你们市领导坐下来正式商谈了,吃过中饭我还得赶回佛山去。因我妈患病,离开了十来天,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们抓紧想想办法,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接到你们明确的答复后,我立即赶过来。”
田晓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姚总啊,你这个要求实在有点过分。我不得不怀疑,你还是没有合作的诚意啊!”
姚开新的熊猫眼顿时瞪得大大的,显得有些发急,辩解说:“没有诚意,我会主动回到云赭来吗!我口口声声叫你兄弟,你可不能胡乱怀疑我呀。如果不是出于万般无奈,我绝不会向你们提出这个请求。”
田晓堂不禁愣住了。看姚开新的神态,不像是在撒谎。他说:“好吧。这事等我向领导汇报后,再跟你通气。”
回到宏瑞,田晓堂马上向华世达汇报了姚开新所提的要求。华世达颇觉意外,忍不住骂道:“这个姚开新,真是难缠!”他也觉得事情重大,立即打电话向甘泉水作了汇报。甘泉水很明确地表态说:“这个要求肯定答复不了……等会儿我来与他交涉吧。”
中午12点钟,甘泉水来到宏瑞,与姚开新见了面。
午宴进行到中途,酒酣耳热之际,甘泉水对坐在自己右侧的姚开新笑道:“姚总喝酒很豪爽嘛……以酒品观人品,我想姚总为人处世肯定也很豪爽……我就喜欢跟豪爽的企业家朋友打交道。”
田晓堂暗想,说姚开新豪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甘泉水这么说,显然是故意逗他高兴。姚开新果然中招了,立即自我吹嘘起来:“甘书记,不瞒您说,在佛山工商界,我姚开新性格豪爽,讲义气,够朋友,那是出了名的。”
田晓堂不由得暗自好笑。甘泉水趁着姚开新正洋洋自得,忙说:“姚总,你是个豪爽人,咱们就不来那些虚的……你对小田讲的那个要求,我跟你说句实话,很难办到……你可能不了解内地的融资状况,争取工业贷款很不容易,争取工业大额贷款就更难……我理解你的难处,可这条路显然走不通,你看还有其他解决途径吗?”
姚开新说:“我好像还没有发现其他更好的途径。”
甘泉水还是笑容满面,不紧不慢地说:“感谢姚总看好云赭……既然姚总铁了心要跟我们合作,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帮你解决这个困难,我们责无旁贷……我们会抓紧研究,争取找出有效的解决途径……请姚总自己也要多想办法,积极筹措资金……”
姚开新说:“好的,好的。甘书记这么表态,我就放心多了。我静候佳音!”
姚开新离开云赭后,甘泉水对华世达和田晓堂安排道:“帮他贷款是不现实的,你们回去想想别的办法……要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就看你肯不肯动脑子……时间要抓紧,不能拖……建议你们开个班子成员会商量一下……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一启发,办法也许就出来了。”
华世达面露难色道:“我看这个办法并不好想啊。”
甘泉水脸色微微一暗,说:“不要有畏难情绪嘛!”
田晓堂暗想,听甘泉水的口气,只怕已有了更好的解决途径,甚至连具体的操作办法都已成竹在胸了。可甘泉水并不直接道出来,而是逼着下级去思考、去琢磨、去发现。不包办代替,不包揽独断,只是启发、点拨和诱导,这应该算是一种高明的工作方法和领导艺术了。
3、破解难题
回到局里,华世达先安排裴自主去通知其他班子成员开会,然后对在座的田晓堂和姜珊感叹起来:“真没想到,这个娜美宁,一点也不比那个诚飞省心哪!”经过了几次波折,华世达对娜美宁似乎越来越缺乏耐心了。
姜珊说:“姚总这人,我一直不怎么看好。这次他主动吃回头草,我还是有些惊讶的。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提出了这么苛刻的要求,这无疑是当头给了我们一闷棍!”
田晓堂没有做声。他觉得,一味抱怨于事无补,姚开新提的要求是苛刻了些,但这次倒不像是故意刁难。目前最重要的是面对现实,开动脑筋找出解决办法。他也不知道办法究竟在哪里,但甘泉水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又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他相信办法总是能找到的。
班子成员会上,华世达首先介绍了情况,然后请大家各抒其见。
会议进行了40分钟,王贤荣等几个班子成员先后发言,每人都谈了很多,却并未提供管用的解决办法。
田晓堂坐在会场上,一边听着别人发言,一边又在绞尽脑汁思考。他想,要解决姚开新现有资金不足的难题,除了找银行贷款做“加法”外,还能不能做“减法”呢?怎么做“减法”?只有想办法减少姚开新在土地和厂房上的投入。可问题是,这些投入不可能硬性减少,除非云赭吃个大亏,进一步让利。
再换一种思路,土地除了拍卖之外,还能不能通过别的方式交给投资方呢?比如出租,姚开新就不用一次性拿那么多钱。再说厂房,除了自建,能不能引进BOT模式,先由别的投资商建好,再租给姚开新使用呢?这么想着,田晓堂顿觉豁然开朗。
包云河发言时也是长篇大论,可他说着说着就偏离了主题:“对娜美宁,我最不放心的还是环保问题。姚总几次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可见不是个讲信用的人。我就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娜美宁当宝贝引进来,姚总却在环保上打马虎眼,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们绝不能走环境先破坏后治理的老路,那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在这个问题上,我曾有过血的教训。当年在戊兆工作,平岩乡有很好的山石资源,我们发展心切,积极鼓励大上山石开采项目。结果几年间,满山都布满了石灰窑,大山被挖得千疮百孔,财政收入并未增加多少,资源却浪费了,植被也破坏了,导致生态严重恶化。这种破坏和恶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恢复。教训惨痛啊,所以我今天忍不住再提个醒。”
平岩乡的悲剧,华世达显然是清楚的。他说:“包书记这个醒提得很好。我完全同意包书记的观点。环保是条高压线,娜美宁如果能够落户,环评这一关必须把好,绝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牺牲大环境。”说着他话锋一转:“咱们今天讨论的是如何破解姚总的资金难题。刚才大家踊跃发言,谈了很多务虚的想法和见解,但究竟该怎么办,还没有梳理出一个可供操作的思路。请大家继续开动脑筋,再想一想,议一议。”
华世达说完,大家都默不作声。华世达望望姜珊,姜珊蹙着秀眉,没有回应。华世达又望望田晓堂,田晓堂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救救场,忙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刚才的所思所想。
华世达轻轻点头道:“你的想法很新颖,也很大胆。出租土地和厂房给企业老板,在云赭好像还没有人尝试过。可按你这个思路,问题也很多。土地征用后出租给企业老板,租金有限,企业老板眼前的资金投入是大大减少了,可征地拆迁和土地平整的巨额费用从哪里来?再说厂房出租,有谁愿意先来投资建这个厂房呢?”
田晓堂说:“我也是刚有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往细处想。我觉得引进BOT模式建厂房倒不是太大的问题,沿海已有成功的先例。可土地租用该怎么操作,感觉还有些棘手,请大家共同来探讨一下。”
与会者叽叽喳喳讨论了一番,并无结果。田晓堂注意到,包云河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开口,便说:“包书记,您有什么高见?您过去在戊兆主抓过工业和招商引资,见的事情多,经验丰富,请您谈谈看法吧。”
包云河笑了笑,说:“我过去也没有对企业老板出租过土地,还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弄。”说着就住了嘴。
田晓堂颇为失望。他感觉包云河分明是有话要说的,可包云河三缄其口,他也无可奈何。
不想包云河顿了顿,又徐徐道:“如果不新征土地,而瞄准工业存量地、闲置厂房,租用起来只怕就简单多了。”
田晓堂马上听懂了包云河的意思,眼睛不由得一亮,忙说:“对,如果直接利用现有的存量地和闲置厂房,就不用征地拆迁、土地平整,也不用新建厂房了。”
姜珊也说:“按这个思路,就有了可操作性。”
华世达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问题在于,娜美宁需要的厂区面积为900亩,云赭现有的工业存量地都只是零星小块,好像还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有这么大的存量地,也不一定就能同时满足娜美宁需要的其他条件。”
这个问题很现实,也没有现成的解决办法。大家一时都没了主意,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
田晓堂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瞅着包云河。只见包云河不住地喝水、摸鼻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副好像还藏着什么话没说的样子。
散会时,华世达说:“今天的讨论还是很有成效。虽然没有想出具体办法,但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行的思路。请大家回去后,沿着这个思路再深入地作些思考,明天上午我们继续讨论。”
会后,田晓堂仍在琢磨包云河刚才的表现。包云河到底还藏着什么话没说呢?难道他知道适合娜美宁落户的工业存量地?
田晓堂想,不管这个猜测准不准,都不妨去试探一下包云河。
田晓堂来到包云河的办公室。包云河一看见他,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田晓堂不由得一惊,心想:莫非包云河算准他定会跟着找过来?
田晓堂坐下后,说:“对全市工业存量地的情况,我并不了解,您却相当熟悉。您也认为在云赭真的找不到一块符合娜美宁落户条件的工业存量地吗?”
包云河说:“华局长说得没错,还真是没法找到。”
没想到包云河的回答这么肯定,田晓堂不禁大失所望。
包云河见田晓堂脸色不好,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田晓堂枯坐了一会儿,正欲起身告辞,包云河又开口道:“工业存量地确实没有合适的。不过,其他的存量地倒可能有。”
田晓堂忙把抬起的屁股落回沙发上,惊诧地问:“其他存量地?还有什么存量地?”
包云河呵呵笑了两声,说:“我本来不想多嘴多舌的。可你找上门来了,我就给你个面子,为你指点一下迷津。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不要对华局长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田晓堂觉得包云河真有意思,居然甘愿当无名英雄。他为何要这样?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华世达曾打压过他,不想在明里帮华世达。如果明里帮了华世达,外界就会误以为他已对华世达俯首称臣了。包云河哪丢得起这个面子啊。
田晓堂笑道:“行,我答应您。”
包云河说:“我告诉你,有一个地方,老地名叫孟家渡,就在戊兆境内的赭江边上,那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大型粮食仓库,非常适合娜美宁落户。”
田晓堂听到这个线索,不禁一喜,却又满肚子疑惑,便一连提了好几个问题:“那座粮食仓库面积够大吗?库房一共有多少幢?既已废弃多年,房子还能用吗?还有,取水方不方便?交通是否便利?”
包云河笑了起来:“你别急嘛,且听我一一道来。那座粮食仓库占地不小,具体面积我记不准了,我想应该足够了。库房大概有20多幢吧,建筑质量应该不会差。取水当然方便,因为就在赭江边上嘛。交通呢,有点小问题,与公路大概相隔两公里,只有一条土路相连。”
这个条件和状况,已经相当不错了。田晓堂大喜过望,忙感激道:“谢谢您,包书记!”
包云河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为了工作嘛!”
田晓堂又问:“那座粮食仓库,华局长不知道吗?他在戊兆也工作了好些年呢。”
包云河说:“估计他不晓得。孟家渡不通公路,又比较偏僻,很少有人去那里。我要不是当年分管粮食局,有一次开展存量资产核查时去过孟家渡,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座旧仓库。”
从包云河办公室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田晓堂忙给华世达打电话,说了孟家渡粮食仓库的事情。
华世达听得一头雾水:“孟家渡?那儿还有一座粮食仓库?我怎么从没听说?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田晓堂撒了个谎:“我是从戊兆粮食局的一位朋友那儿打听到的。孟家渡是个老地名,因偏僻,又不通公路,知道的人很少。”
华世达似乎兴趣不大,说:“那个地方那么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姚总能接受吗?”
田晓堂说:“要想减少在土地和厂房上的投资,孟家渡只怕是最合适的落户地。”
华世达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来跟李廷风县长联系,明天上午我们过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决定。”
没想到华世达并不看好孟家渡,田晓堂感觉有些扫兴。
几分钟后,华世达打电话过来,告诉田晓堂:“我已跟廷风通过电话,他也不知道孟家渡在哪里,我让他去问粮食局长,并约好明天上午我们赶过去,他陪我们去孟家渡。”
4、考察孟家渡
第二天清晨,华世达和田晓堂、姜珊、裴自主早早地驱车前往戊兆。
在路上,姜珊好奇地问田晓堂:“我是土生土长的戊兆人,又在戊兆工作了好几年,都不知道什么孟家渡。田局长真是有本事啊,居然挖出了这么个地方。”
裴自主笑道:“田局长只怕是有特异功能吧。”
田晓堂当然不会说实话,就搪塞道:“我哪有什么特异功能?只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在戊兆粮食局有个朋友,偏偏他昨天下午又打电话来,我顺便问了一下,不想他居然给我推荐了这个地方。不过,孟家渡究竟情况怎么样,还有待考察,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进入戊兆县境,路况就越来越差,车子也颠簸得越来越厉害。田晓堂暗想,这条路也真该大修了。
到达戊兆县城,李廷风和淡汉同已等候在迎宾大道路口。田晓堂有些惊讶,为了陪同他们考察孟家渡,戊兆县政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竟然一起出动,这种重视程度也实在太高了。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娜美宁这个创税大户如果落户孟家渡,戊兆县财政将是税收的直接受益者,见华世达要看孟家渡,李廷风、淡汉同知道机会来了,为了牢牢抓住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他们自然会高规格接待。
双方打过招呼,便直奔孟家渡而去。
孟家渡其实不算偏远,离戊兆县城也就40分钟车程。可能是因为那最后两公里土路实在难行,才给人一种偏远的印象。
在旧粮食仓库大门前,大家下了车,一位早已守候在门口的中年人迎了过来。李廷风指着中年人对华世达等人介绍:“这位是县粮食局的高局长。”
华世达笑道:“我认得他。他当年提副局长,还是我点的名呢。”
高局长叫着“华局长好”,与华世达握了手。接着,又与田晓堂、姜珊、裴自主等人握手。然后由高局长在前面带路,众人跨进了仓库大门。
在旧粮食仓库转了一圈,田晓堂越看越兴奋。他原以为,这个仓库既然已废弃多年,必定是杂草丛生,衰败不堪。可眼前的情形却远非如此。这里收拾得相当整洁,看不到一根杂草,一片垃圾。那20多幢库房虽然墙灰大多已经脱落,充满了沧桑感,但墙体看起来仍然很坚固。站在高处环视,旧仓库的南、北、西三面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东面则是碧水滔滔的赭江。给人的感觉,这里倒像一个原生态的风景区。
高局长介绍道:“这座大型粮食仓库还是省里建的,至今已闲置了20多年。当年之所以把仓库建在这里,是因为那时运输主要靠河道航运,这里紧挨赭江,有深水岸线,适合建码头,便于粮食转运。后来公路运输占了主导地位,加之相关规划作了调整,这座仓库就移交到县里,并逐步废弃了。”
华世达问:“整个仓库占地多大面积?”
高局长回答:“总共870亩。”
田晓堂暗想,跟姚开新要求的900亩相比,870亩倒也相差无几。
等华世达一连提过几个问题,田晓堂忍不住问:“这座仓库虽然一直闲置,我看还是保管得很好。难道还有职工留守在这里吗?”
高局长笑道:“没有职工留守。我们跟周边的几户农民签了合同,将仓库大院内的空地无偿给他们耕种,交换条件是他们必须守护好这座仓库,并做好院内的清洁卫生。正是采取了这种办法,仓库才完好保存到今天。”
看完仓库,高局长邀请道:“请各位领导去会议室坐吧。”
华世达惊讶地问:“这里还有会议室?”
高局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粮食局在这儿整修了几间屋子,有时开个班子成员会就拉到这边来。这里人烟少,很幽静,环境也不错,适合开会。还有,这里很方便从赭江捕到野生的江鲶鱼。我们开会时,就把机关食堂的厨子带来,煮上一大锅鲜美的江鲶鱼……”
淡汉同开玩笑道:“看来,老高已把这里当作他们粮食局的北戴河了。”
田晓堂暗想,李廷风、淡汉同事先连孟家渡这个地名都不知道,刚才听高局长介绍“会议室”,却毫无惊讶之色。很显然,他们昨晚在一起商量过,高局长早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两位县长了。他相信,李廷风和淡汉同只怕已做了周密的策划,力争让娜美宁落户孟家渡。他猜测,今天的中餐大概会在这里吃,而且饭桌上一定少不了一大锅江鲶鱼。
进了屋子,只见崭新锃亮的会议桌椅一应俱全,称作会议室还真是名副其实。田晓堂不禁暗暗怀疑起来:这会议室,该不是昨夜突击布置出来的吧?
众人坐定,喝了一会儿茶,李廷风和淡汉同先后讲话,对华世达率队来孟家渡考察表示欢迎和感谢,希望华世达能从侧面多做些工作,促成娜美宁花落孟家渡。并表示,他们将积极配合,做好服务工作。
华世达在戊兆做县长时,李廷风、淡汉同都是他的手下爱将。因与华世达关系亲密,李廷风、淡汉同说话就没有转弯抺角,直接道出了他们的想法和愿望。
见两人如此性急,华世达呵呵笑道:“别急嘛。还是先听我把情况介绍一下吧。”
华世达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坦言道:“我们当然希望姚总能看中孟家渡。现在只有这一套方案,如果他看不上这里,那就意味着娜美宁很可能还是留不住。姚总会不会看好孟家渡,我担心两点。一是担心他嫌这里有点偏,交通不便,又不是工业集中布局区,二是担心谈租用条件时,双方分歧过大,谈不下来。”
李廷风扶了扶无框眼镜,说:“我觉得,您这两点担心都有些多余。先说第一点担心。孟家渡看似偏僻,其实不然。只要修通了连接公路的两公里土路,来这里其实很方便。至于是不是工业集中布局区,那倒无关紧要。再说第二点担心。您放心,我们懂得放水养鱼的道理,绝不会漫天要价,我们双方一定能达成共识。”
淡汉同说:“租用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出让给他,不过我们可以延长租用期。租用多少年,每年租金多少,一次**纳几年的租金,都好商量。”
田晓堂说:“我估计他至少要租用五年,甚至八年、十年。”
李廷风说:“租用多少年都不成问题。娜美宁不来,这仓库反正也是闲着。”
华世达说:“你们有这种态度,很好。我们会尽快与姚总联系,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有兴趣,我们会催他早日过来考察孟家渡。”
李廷风高兴地说:“好的,我们等您的消息。”
谈完事情,淡汉同笑道:“今天中午,就请大家在这里品尝刚从江里捕上来的野生江鲶鱼,保证肉质细嫩,味道鲜美!”
田晓堂暗自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中了。
姜珊这时孩子气地叫了起来:“在这江边吃江鲶鱼?!太好了,太好了!眼前是江边美景,嘴里是江中美味,难得的人生享受啊!”
田晓堂接过话头,开玩笑道:“难怪高局长要在这里设会议室。也不知高局长究竟是来这里开会,顺带吃一吃江鲶鱼,还是来这里吃江鲶鱼,顺带开一开会?”
高局长哈哈大笑道:“主要是来这里开会,工作还是要放在第一位嘛。”
又闲聊了一阵子,高局长说:“请各位领导移步过去用餐吧?”
淡汉同却说:“还等几分钟,庹书记马上到。”
田晓堂闻言十分吃惊。他看了看华世达,只见华世达也面带惊讶之色。
今天戊兆县政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来陪同考察,这已经是高规格了,哪想县委书记庹毅居然也会赶来呢?庹毅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是娜美宁落户孟家渡,戊兆将是直接受益者,可今天来的毕竟只是华世达,既没有市领导,也没有投资老板,在李廷风、淡汉同都在场的情况下,庹毅还有赶来的必要吗?
还有,华世达过去在戊兆工作时,与庹毅矛盾颇深。华世达去市局做局长,还是被庹毅逼走的。两人平素不相往来,同时去了某个公开场合,也会相互躲开。现在庹毅居然主动跑来会华世达,实在相当罕见。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庹毅绝不会低这个架子。
可这个特别的原因是什么呢?田晓堂一时怎么也想不明白。
没等上3分钟,庹毅就到了。华世达尽管内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去大门口迎接了庹毅。在官场上,所谓成熟的表现之一,就是你对人家哪怕再恨之入骨,也绝不会轻易流露出来,表面上还是会维持一团和气。
庹毅看见华世达,几大步迈过来,一把握住华世达的手,大声说:“华局长,感谢你呀!”
华世达挣了挣被庹毅抓着的手,没挣脱,就干笑道:“这有什么可感谢的,庹书记客气了!”
走进餐厅,香气扑鼻而来。田晓堂看了看餐桌,除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江鲶鱼外,还有野生乌龟、腊猪蹄等十多道菜,丰盛得很。他便知道,这桌饭菜李廷风他们是挖空心思认真准备了的。
庹毅拉着华世达在正对着赭江的位子上坐下。李廷风在华世达的旁边坐了,马上向庹毅汇报了刚才与华世达交换的情况。庹毅边听边频频点头,听完后就端起酒杯,伸到华世达面前,高声道:“感谢华局长对戊兆的倾斜和厚爱。来,我敬华局长一杯!”
华世达笑道:“庹书记莫客气!”说完跟庹毅碰了碰杯,将酒喝了。
田晓堂在一旁暗想,看庹毅和华世达在酒桌上亲亲热热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绝不会相信,两人曾经水火不容,一直都不相往来。又想庹毅这人,倒是能屈能伸啊。可究竟是什么特别的原因,什么特殊的利益,竟驱使个性强硬的庹毅舍得放下面子,来讨好华世达呢?田晓堂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困惑不已。
庹毅、李廷风、淡汉同三人分别向华世达敬过酒后,又联合起来,再次对华世达敬酒。田晓堂暗想,论个人感情,论亲密程度,李廷风、淡汉同无疑会与华世达站在同一个阵营。而现在为了戊兆的利益,李廷风、淡汉同又与庹毅结成另一个阵营,一致对着华世达。李廷风、淡汉同与庹毅之间,平时只怕也会暗暗较劲,少不了“堡垒内的战斗”,今天为了争取华世达,却又变成了一个“战斗的堡垒”,一致对外了。如果哪天姚开新来了,庹毅与华世达这对冤家只怕也会临时组成“战斗的堡垒”,一致对准姚开新吧?
华世达酒量实在不行,被庹毅他们敬过几轮酒,有些招架不住,就把战火引到田晓堂身上:“你们知道是谁提议来孟家渡考察的吗?我告诉你们,是晓堂局长。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要多给他敬酒!”
听华世达这么一嚷,庹毅、李廷风、淡汉同便一哄而上,围住田晓堂,频频敬起酒来。
从戊兆回来,华世达带着田晓堂去甘泉水那儿作了汇报。甘泉水听了很高兴,说:“有句广告词说得好,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思想决定高度,思路决定出路……只要解放思想,开拓思路,办法一定比困难多……发挥一个团队的集体智慧也很重要……众人划桨才能开大船嘛……要不是你们局领导班子群策群力,能这么快拿出办法来吗?”
华世达说:“您说得很对。您这些话很有哲理,我回去后还要好好琢磨,认真消化。”
甘泉水笑了起来:“你不用拍我的马屁……哎,是谁提起那个旧仓库的?”
华世达也不揽功,坦言道:“是晓堂。”
田晓堂不免有些心虚。甘泉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却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笑着说:“小田不错!”然后话锋一转,安排道:“你们抓紧与姚总联系,让他尽快过来考察孟家渡。”
华世达说:“好的,我们马上去办。”
返回局里,田晓堂跟姚开新通了电话。听他介绍了孟家渡旧粮食仓库的大致情况,姚开新显得很感兴趣,表示明天就过来看一看。田晓堂颇觉意外,他还担心姚开新迟迟不愿过来呢,没想到这一次,姚开新竟如此爽快。
华世达得知姚开新明天就来云赭,也有些惊讶,说道:“看来,姚总这回还是真心想和我们合作的。”
田晓堂笑道:“我们先是伸出援手救了他母亲,然后又帮他想出了缓解资金难题的办法,提出的合作条件还那么优厚,他再不拿出合作的诚意,就太对不起人了!”
华世达说:“是啊!是啊!”
田晓堂想起了心中那个疑问,便说:“在李县长、淡县长都去陪同的情况下,庹书记今天中午竟然还赶到孟家渡去陪您,我总觉得不合常理,这里面只怕还有某种特别的原因。”
华世达笑道:“什么特别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娜美宁落户孟家渡,将改写戊兆工业发展的历史。目前戊兆的年财政收入还不到2个亿,而娜美宁投产后,可望一年创税2个多亿,哪怕减免地方留存部分,那个税收也相当可观。这将成为庹毅任期内的显赫政绩。庹毅算得清这笔账,所以才放下面子,突然转变态度来巴结我。”
田晓堂说:“您说的这个原因,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华世达笑了起来:“别的原因?好像没有啊。这个原因难道还不够重要吗?”
田晓堂回到家,跨进玄关,只见田世柏、周雨莹和田童都待在客厅里,周雨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他父亲则在陪田童玩纸牌游戏。
田晓堂低头换拖鞋时,看见他父亲的帆布包装得鼓鼓满满的,就搁在玄关里。田晓堂意识到了什么,忙问:“爸爸,您把包放在门口干什么?”
田世柏笑道:“在这边玩了这些天,我也该回去了。”
周雨莹说:“我已劝了爸爸半天,他还是执意要走。”
田世柏说:“我知道雨莹是真心留我,可我家里还养有鸡鸭,总不能老是托邻居照看呀。”
田童这时叫嚷起来:“爷爷别回去,爷爷别回去,我要爷爷,我要爷爷陪我玩!”
田世柏忙低头安抚田童:“童儿乖!莫吵莫吵!爷爷过些天再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田晓堂说:“前几天不是说定了么?等您的胆结石治好了再回去,您怎么又变卦了呢?”
田世柏嘿嘿笑道:“吃了几副中药,已经治好了,不疼了。”
田晓堂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既已决定回去,是拦不住的。好在父亲在云赭待的这些日子里,周雨莹给予了悉心照料,父亲过得很舒心,很快乐,让他这个做儿子的稍感宽慰。
第八章找靠山是长线投资,一定要“靠”得长久
1、姚总打姜珊的主意
姚开新没有食言,第二天中午就匆匆赶到了云赭。下午,由甘泉水亲自陪同,去戊兆的孟家渡。
戊兆方面,自然是庹毅、李廷风、淡汉同一起出面接待。看过孟家渡,姚开新显得十分欣喜。他说:“这个地方我怎么看着特别眼熟呢,莫非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感觉自己跟这片山水有缘。到这里来创业发展,我很有兴趣和信心!”
甘泉水闻言大喜,笑道:“姚总这么一表态,给我们送了一颗定心丸……特别是戊兆的庹书记、李县长和淡县长,刚才心儿都悬着呢……听你这么一讲,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庹毅笑着说:“甘书记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担心姚总不表态,晚上我哪有心情陪甘书记和姚总喝酒?现在姚总善解人意,给我们交了底,我喝酒的兴致高得很哪!”
庹毅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晚餐就在孟家渡吃,主菜自然又是一大锅香喷喷的江鲶鱼。姚开新对这道菜赞不绝口,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住地夸奖:“这鱼好吃!真香!”
华世达笑道:“等姚总把娜美宁搬过来,天天都可吃到这份美味!”
晚餐过后,甘泉水直接回去了,姚开新和华世达、田晓堂、姜珊、裴自主则来到戊兆县城,被安排住进了盛豪大酒店。
庹毅、李廷风等人要把姚开新送进房间,被姚开新谢绝了。最后送姚开新上楼的,只有田晓堂一个人。
进了房间,田晓堂说:“今天去孟家渡之前,我还很担心,怕你嫌那个地方偏僻了。”
姚开新笑道:“偏僻不一定就是坏事,有时也有它的好处。”
田晓堂听了一愣,不太明白姚开新这话的意思。
姚开新却没往下深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晓堂兄弟,你们想把那个旧仓库出租给我,这个思路很好,可以有效缓解我的资金压力。我想了解一下,庹书记、李县长他们打算怎么跟我谈租用问题。”
田晓堂说:“他们姿态很高,说租用多少年都行,租金也好商量。”
姚开新哦了一声,又说:“我看孟家渡那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交通不大方便。除了那两公里土路外,进戊兆的公路也很破烂。将来在那里建厂,只怕得把那两公里土路硬化成水泥路,同时还要考虑建个简易码头。另外,戊兆的公路也得维修。我的想法是,到孟家渡的两公里土路,也由戊兆方面出资来硬化。”
田晓堂一惊,没想到姚开新会开口提出这个要求。他委婉地说:“这事我们市局表不了态,明天你跟庹书记、李县长直接谈吧。”
从姚开新房间出来,田晓堂在甬道上走了几步,竟然碰见了周传猛和符有才,一问才知道他俩在戊兆参加一个宣传工作会。符有才说:“又有些日子没跟田老弟相聚了,几时老周你做东,我们三人在一起喝一顿!”
周传猛笑道:“行啊。你老符是个铁公鸡,每次聚会都让我出血。出血就出血吧,我反正已豪爽惯了。”稍停片刻,又想起了什么,说:“对了,畅放公司的甘露昨天来了电话,后天她将来云赭为电视台的编创人员讲一堂课。到时请田老弟过去陪一陪她。”
田晓堂说:“好啊。”
符有才在一旁佯装生气道:“陪美女吃饭这等好事,老周你只记得请田老弟,把我却晾在一边!”
周传猛笑了起来:“你争什么呀。到时也请你去作陪,这该满意了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田晓堂冲了个澡,刚从卫生间出来,裴自主就敲门进来,告诉他:“我才去了姚总那边。我问他晚上安排个什么活动,以为他又会要小姐,不想他说的却是打网球,并点名要姜局长陪他去练练。”
田晓堂不禁一惊。姚开新让姜珊陪他去打网球,用意何在?
田晓堂并不愿意姜珊去陪姚开新,就说:“这小小县城里哪有什么网球场?姚总大概误以为这里是广州、佛山吧。”
裴自主说:“我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个网球场,就在盛豪大酒店里。当然,这也是全县唯一的一个网球场。”
田晓堂这下无话可说了。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姜珊不过是去陪姚开新打一下网球,又能有什么事?再说,这也是为了招商大局,是工作需要。这么想着,田晓堂就对裴自主说:“好吧,我来跟姜局长打个招呼。”
田晓堂来到姜珊的房间。姜珊见他不邀自到,面露一丝惊喜之色,看他的目光满是柔情。
田晓堂说了来意,姜珊的目光立刻暗淡下来,嘟着嘴道:“我可不想陪他打什么网球,还是你去陪吧。”
田晓堂知道姜珊对姚开新没有好感。他想,幸好姜珊对姚开新还不够了解,如果她晓得姚开新有寻花问柳的嗜好,对这个人将会越发鄙夷和厌恶。可现在陪他打网球也算是工作,哪能仅凭个人好恶来取舍?她不去作陪,就会开罪姚开新,进而影响投资合作。田晓堂只得耐心地对姜珊做起了思想工作。
一番劝说之后,姜珊总算松了口,很勉强地答应下来。可她抬起头来,看他的目光却分明带着一丝抱怨。
田晓堂心里,不觉抽搐了一下。
两分钟后,田晓堂带着姜珊去了姚开新那边。
把兴冲冲的姚开新和兴致不高的姜珊送进电梯后,田晓堂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泡了一杯热茶,就接到了袁灿灿的电话。
袁灿灿一开口就问道:“晓堂,你在家里吗?说话方不方便?”
田晓堂想起以前对她扯谎被识破的经历,不敢再造次。再说,他现在住在她开的酒店里,她很有可能已看见了自己。便如实答道:“我不在家,来戊兆了,就住在盛豪。”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正打算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给你打电话呢,不想还没来得及打,你的电话就来了!”这显然又是在扯谎了。可不扯这个谎,他又怕袁灿灿怪他。
“嗯,今天你还算老实。”袁灿灿笑嘻嘻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在盛豪。我还知道,你刚才去了一位美女的房间,在那里待了足足一刻钟,然后又一道出来了。”
田晓堂很吃惊,开玩笑道:“你是克格勃出身么?居然把我的一举一动打探得这么清楚!看来,住在你的酒店里,什么秘密都保不住,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袁灿灿咯咯直笑,说:“你别紧张,我刚才有事去视频监控室,正好从监控画面上一眼看见了你,并不是有意要窥探你的隐私。”
田晓堂笑道:“我有什么隐私?你说的那个美女是我的同事姜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刚才我是去找她商量一件工作。”
袁灿灿阴阳怪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在商量工作。”
田晓堂不由得摇了摇头,暗想女人的小心思真是多。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田晓堂想,袁灿灿只怕是在等待吧,等待他提议两人见个面。今晚见面看来是免不了,他想见见她,而她见他的心情只怕更为迫切。见过面后,这一夜两人还能分开吗?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脑海里不禁跳出周雨莹的身影。他父亲来了一趟云赭,已无意中促成他和周雨莹的夫妻关系渐渐修复和好转。眼下,他对刚刚和好的夫妻感情还是很珍惜,就不大愿意跟袁灿灿在一起过夜了。如果今晚去了袁灿灿的住处,他心肠又软,将很难抽身而退。不如叫她来他的房间见面,她不好赖着不走,主动权就掌握在他手里。
想定后,田晓堂便打破沉默道:“我们还是见了面再聊吧。我这边等会儿还有点事情,不便走开,你来我房间吧。”
袁灿灿在那边迟疑了一下,才说:“好吧,我这就过来。”
两分钟后,袁灿灿来到了田晓堂的房间。
田晓堂一边招呼她坐,一边笑道:“盛豪的生意不错嘛,我看县政府接待客人都是放在这儿!”
袁灿灿说:“县宾馆的住宿条件太差,跟盛豪没法比。县里为了接待好客人,自然会选择盛豪。不过,我现在也有危机感。县宾馆的生意被我抢过来了,他们日子过不下去,迟早要改制。县宾馆一旦改制,注入民资重新装修改造,它的竞争力就可能超过盛豪。县宾馆正处在县城中心,离县委、县政府近在咫尺,它有自身的优势。”
田晓堂说:“你看得很远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古人这话很有道理啊。”
袁灿灿说:“我考虑过,如果县宾馆改制拍卖,我想把它盘过来。县宾馆不同于绿茂山庄,它所处的地段好,商业开发价值很大。买过来后,就不必担心盛豪的生意被抢了。如果继续做宾馆,我手中拥有两家宾馆酒店,基本上可以包揽戊兆所有住宿接待。如果不做宾馆,改为商品房开发,也大有钱赚。”
田晓堂不由得笑了起来,说:“灿灿你真是野心勃勃啊!”他想袁灿灿如果要买下县宾馆,就需要一大笔钱,她借给主楼工程的那2000万,只怕就得提前还给她了。这么想着,他感觉心头一紧,忙问道:“县宾馆大概什么时候拍卖?”
袁灿灿一听这话,就明白他是担心那2000万还不了,便笑道:“县宾馆改制拍卖还八字没有一撇,我只是提前作下思想准备。那2000万你放心,说好了借到年底,就一天也不会少!”
田晓堂暗暗松了口气,忙说“好的”。
袁灿灿问田晓堂来戊兆忙什么,田晓堂向她作了介绍。然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田晓堂暗想,时下的情人们,一见面就会又啃又抱、你亲我爱。他和袁灿灿却要矜持得多。人家碰了面,感情温度就直线上升到一百度,像滚烫的开水,他俩见面时却只有五六十度,像一杯温吞水,还得慢慢升温。这个慢节奏的升温过程其实是很美好、很享受的,就像在经历一个从青涩到瓜熟蒂落的恋爱过程。不过今天,他却不想让这温度升起来。眼看时间不早了,袁灿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又不便催她走。就想要是华世达来个电话,或是裴自主过来一下,他就可借机摆脱她了。
可惜,他的手机并未响起,门铃也毫无动静。
又过了半小时,袁灿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田晓堂便越发心慌意乱。就在这时,门铃突然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田晓堂心想,救星终于来了。他以为来人是裴自主,打开门一看,却是姜珊。田晓堂暗叫不好,他真不想让袁灿灿和姜珊在这种场合碰面。
姜珊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地径直闯进了房间。她看见待在房里的袁灿灿,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田晓堂忙把她俩介绍给对方:“这位是盛豪的老板袁灿灿,她跟我是高中同学……这位是我们市局的副局长姜珊。”
袁灿灿打量着姜珊,仍然稳稳地坐着,淡然道:“你好!”
姜珊也招呼道:“你好!”她找田晓堂是有话要说,没想到这么晚了他房里还会有人,而且是位漂亮女人,一时不知道是走还是留,不免有点局促不安。
好在袁灿灿知趣地站了起来,说:“你们商量工作吧,我不打扰了!”
她这话暗含嘲讽,田晓堂当然听得出来。他说:“好吧,你慢走!”
田晓堂将袁灿灿送出门外,袁灿灿却没有回一下头,就匆匆忙忙走了。
回到房间,姜珊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
田晓堂知道她大概是起了疑心,又觉得她生疑有些好笑。他躲开她的目光,随口编道:“我刚才在大厅碰见袁老板,她有个事要找我,就跟着上来坐了一下。你在戊兆也工作了好几年,应该认得她吧?”
姜珊说:“我认得她,只是没打过交道,不怎么熟悉。”
田晓堂明白姜珊找自己有事,这事只怕跟她陪姚开新打网球有关,便试探着问:“你们这么晚才回来?”
姜珊冷着脸说:“打了一会儿网球,他就拉我去喝咖啡了。”
田晓堂怔了怔,暗想咖啡有什么好喝的。他突然意识到,姚开新只怕真是对姜珊动心了。
姜珊愤然道:“我看他没安好心。”
田晓堂一惊,问:“他怎么没安好心了?”
姜珊说:“喝咖啡时,他对我说,他很喜欢我,想跟我交朋友。”
田晓堂稍稍放下心来,他还以为姚开新对她动手动脚了呢。姚开新那人,玩小姐是家常便饭,什么轻浮的举动都做得出来。但姚开新并未对姜珊动手动脚,这又让他越发担心起来。姚开新摆出一副谦谦君子作派,莫非是真心想追求姜珊?不过,要姚开新那家伙对一个女孩子动真情,只怕也难啊。
田晓堂心里不大舒服,却强作笑颜道:“他想跟你交朋友,这是好事嘛。人家可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姜珊瞪了他一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满地说:“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一旁看笑话!”
田晓堂这才认真地说:“对很多女孩子而言,能找到姚总这么有钱的男朋友,晚上做梦只怕都会笑醒。不过你不一样,你对这种有钱人不感兴趣!”
姜珊逼视着他,幽幽地说:“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晓堂心头一颤,忙移开目光,根本不敢接话。
过了一会儿,田晓堂岔开话题道:“我建议你不要拒绝他,先跟他虚以委蛇,把他稳住,待娜美宁的合同签定下来,再慢慢打消他的热情。”田晓堂并不愿意姜珊被姚开新纠缠,巴不得她一口拒绝他,可他又知道,姚开新不是普通人,他是娜美宁这个特大项目的老板,眼下正值深入谈判敲定合同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因小失大,由于姜珊拒绝姚开新的追求而使其恼羞成怒,节外生枝。
姜珊本来心情就不好,在田晓堂这儿又没得到多少安慰,现在听到他口出此言,不由得更加恼火,气咻咻道:“你说得倒轻松,反正你一点儿也不心疼!虚心委蛇,怎么虚以委蛇呀?”说着就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跑出了房间。
田晓堂望着敞开的房门,半天没回过神来。
2、谈判达成共识
第二天上午,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最后达成的共识是:租用期暂定5年,每年租金100万,在签定合同后一次**清5年租金500万;税收减免还是实行“二免四减半”不变。姚开新提到从云赭到戊兆的公路维修问题,庹毅表示已准备向省里争取改造资金。姚开新又提出,希望戊兆县政府出资修建由公路到孟家渡的两公里连接线,庹毅没有答应。
上午10点多钟,谈判就结束了,华世达马上向甘泉水报告了这个消息。甘泉水很兴奋,马上又向在一起开会的唐生虎作了汇报,唐生虎也颇为高兴。他并不知道娜美宁差点被海石挖走,只知道这个特大项目已拖延了很久,老板姚开新不太好打交道,很担心合作之事半路夭折,现在得到喜讯,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唐生虎大手一挥,对甘泉水说:“我俩现在就去戊兆,中午跟姚总一起吃个饭。这个会就开到这里。”
唐生虎停下没开完的会议,赶两个小时的路去陪一位客商,这个举动还相当少见。甘泉水很是惊讶,由此也明白娜美宁在唐生虎心目中的分量确实非同一般。
中午的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凡。唐生虎向姚开新敬了几杯酒后,意味深长地说:“娜美宁的谈判,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今天有这个结果,可谓好事多磨。我们一再满足你的要求,一再作出让步,应该说是很有诚意的。希望这次谈定后,你尽快与我们签下合同。20多天前,我曾明确要求华局长他们在一个月内签下娜美宁的合同。现在离最后期限只有一周了,你看这一周内签得了么?”
姚开新笑道:“不用一周,给我4天吧。我今天下午回佛山,4天内就带人来签合同。”
唐生虎叫道:“好!有姚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再来敬姚总一杯!”
唐生虎敬过酒,甘泉水又敬了姚开新几杯。然后,华世达带着田晓堂、姜珊、裴自主,庹毅带着李廷风、淡汉同也分别敬了姚开新的酒。姚开新受不了这种车轮战术,醉意越来越浓,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站起身来,舌头打着结道:“我已经过量了……就不一一回敬了……不过,我还是想给姜珊小姐单独敬一杯!”
田晓堂真有些怀疑,姚开新只不过是在装醉。他暗暗在心里骂着姚开新,把目光投向姜珊。
姜珊却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看样子她根本不想接受这杯酒。
姚开新端着酒杯傻站着,显得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田晓堂忙给姜珊递眼色,希望她能顾全大局,可姜珊并不理睬他。
正不知怎么收场时,淡汉同开口解了围:“姚总啊,你对我们大家都不回敬,唯独敬姜珊局长一个人,这分明是重色轻友嘛。你想单独敬姜珊局长,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不讲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姜珊局长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姚开新用左手挠着后脑勺,呵呵直傻笑。
姜珊这下急了,她怕姚开新酒灌多了,被大家一激将,会冒冒失失地说出“因为我喜欢她”之类的话来,那她的丑就丢大了。她忙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和姚开新碰了碰,皱着眉头一口吞下了杯中物。
田晓堂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坐在上首的唐生虎,他又有些犯愁。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去给唐生虎敬酒是很不礼貌的。但他又怕鼓足勇气去给唐生虎敬酒,唐生虎却不给他好脸色,甚至借故不接受他的酒。唐生虎完全有可能那样做,因为他不愿去做市委副秘书长,确实把唐生虎给生生得罪了。
转念又想,如果不主动去给唐生虎敬酒,不做出一种毕恭毕敬的姿态,就会进一步得罪唐生虎,唐生虎对他的怨气将更大。左右权衡,田晓堂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唐生虎座位旁,轻声说:“唐书记,我敬您一杯酒!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厚爱!”
唐生虎侧过身来,笑道:“小田辛苦!我听甘书记说,发现那个旧仓库,还是你提供的线索呀。这个线索太重要,太难得了!小田不错!”说完欣然喝下酒,又朝田晓堂看了一眼,才回过头去。
田晓堂大感意外。他不明白,唐生虎对他为何还会这般热情。仅仅因为他为争取娜美宁落户云赭又立下了新功?不会吧。他为留住娜美宁作出了贡献是不假,可他也曾一再拒绝唐生虎的美意,犯了官场大忌,功过相抵,唐生虎是不应该对他笑脸相迎的。更不好解释的是,唐生虎最后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既有打量的成分,分明也有欣赏的意味。难道是唐生虎宽宏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愿和他计较?可也不像啊。唐生虎似乎还没有如此雅量。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田晓堂知道,他拒绝唐生虎之后,两人的关系越发微妙。没拒绝唐生虎之前,他哪怕没有提升的机会,保住现职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而拒绝唐生虎之后,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现有的职位都可能保不住。田晓堂当然深知这个利害关系,他那时之所以敢拒绝唐生虎,是认定唐生虎在市委书记的高位上不会待太久。不想时至今日,唐生虎仍然坐得稳稳当当,虽然种种传闻不绝于耳,却并不影响唐生虎每天都在《云赭日报》头版头条上粉抹登场。田晓堂虽然不愿承认,但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自己的判断只怕有些失误。他到底嫩了些,把官场和官场中人看得太简单了!大错已经铸成,挽回几乎没有可能。如果唐生虎还在云赭干个两三年,那他的仕途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了。暗地里,田晓堂不免有些灰心。但对工作,他反而更加用心了。他大概是想通过可圈可点的业绩,来减少唐生虎对他的反感吧。他明知这样做很可笑,多半也无用,却还是不愿怠慢工作。他实在没想到,唐生虎今天竟然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尽管他满腹狐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唐生虎对他的看法还没有想象的那么糟,因此不一定就会把他怎么发落。
午宴过后,田晓堂和姜珊返回房间。走在甬道上,田晓堂笑道:“你刚才也太不给姚开新面子了。他想敬你一杯酒,你干吗不爽快地接受?不过是逢场作戏嘛,又何必当真呢。”
姜珊停下脚步,气呼呼地说:“我凭什么要喝那杯酒!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烦人!昨天半夜三更,他还不住地给我转发段子,一条比一条肉麻,看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田晓堂有些惊讶,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着说:“他给你发什么段子?”
姜珊从坤包里拿出手机,翻出一条段子来,说:“你看看吧,这条还是最文雅的。”
田晓堂接过她的手机,只见画屏上显示着这样一段文字:
把10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放到荒岛上,3个月后,见男人们做了一顶轿子,抬着那个女人在玩耍,女人娇媚动人,面若桃花!再把10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放在荒岛上,3个月后,见女人们围着一棵椰子树,有往上扔石头的,有拿果子逗的,那个男人瘦得像猴子,抱住树死也不肯下来!
田晓堂忍不住想笑,却还是紧抿着嘴唇,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说:“姚总是想逗你开心呢,你干吗那么生气!”
姜珊瞪了他一眼,气愤难抑地说:“他这是性骚扰!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着就撇下田晓堂,匆匆走了。
田晓堂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发愣。他想,姚开新发给姜珊的其他段子,只怕不光是肉麻的问题,还有更**裸的挑逗意味吧。不然,姜珊也不会大动肝火。他不禁在心里痛骂姚开新:真是瞎了狗眼,你把姜珊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你用来勾引不三不四的女人的那些伎俩,对她也会灵验吗?
甘露来到云赭,跟市电视台编创人员作了两个多小时的交流。晚上,田晓堂和符有才受周传猛的邀请,陪甘露吃了顿晚餐。
饭后,周传猛和符有才急于赶往市委宣传部去参加一个会议,就将送甘露回宏瑞大酒店的任务交给了田晓堂。
从酒楼出来,田晓堂笑问:“这么早就送你回宏瑞去?”
甘露看了他一眼,说:“那就找个地方坐坐吧。刚才跟周局长、符社长在一起,说的尽是些应酬话。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知心话,没有机会对你讲呢。”
尽管知道甘露是开玩笑,田晓堂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他也用玩笑的口气说:“我们去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关起门来,好好地倾诉一番。”
在一家茶楼坐定,田晓堂问:“你这次是到海石做了业务后,再顺道过来的吗?”
甘露说:“不是。海石市的那个专题片已交给别人去弄了。”
田晓堂说:“那你是专程来云赭?”
甘露用手撩了撩长发,笑道:“也不是。我先落了省城,在那里办了点事。”
田晓堂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不想甘露却主动说了起来:“我是来省城这边作前期考察的。我打算和罗亦晚一起,从畅放公司跳槽出来,到你们省来办公司,打天下!”
田晓堂略微一愣,马上笑道:“你这个想法很好,替别人打工远不如自己当老板,为自己打工……你和罗亦晚一起过来?”
甘露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妩媚一笑道:“是呀。”
田晓堂紧跟着问:“你们合伙创办公司?”
甘露笑笑,说:“可以算是合伙,也可以不算……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说着,她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羞涩。
没想到甘露这么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也有面露羞色的时候。田晓堂说:“你挺有眼光嘛。罗亦晚这人很不错!”说完心里却有点酸酸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真是可笑。他对这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很有好感,对她那甜美的嗓音尤其迷恋。她呢,也半真半假地说过仰慕他、暗恋他的话。他们之间仅此而已,也不可能再往下有什么了。现在暗暗感到失落,他自己也有些吃惊。
甘露笑道:“你这话,跟我舅舅说的简直一模一样!连语气都差不多。”
田晓堂也笑,说:“我比你舅舅只怕也小不了多少,难免就喜欢站在长辈的角度看这个问题。”
甘露白了他一眼,嘟起嘴嗔道:“你也就比我大七八岁,还敢冒充长辈!讨厌!真是讨厌死了!”
看她那含怒带怨的样儿,田晓堂朗声笑了起来,心头却微微颤了一下。
接下来,两人突然沉默了。甘露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田晓堂觉得这么干坐着有些尴尬,一时又不知说点什么好。
后来,还是甘露先开的腔。她问:“你干这副局长也有些年头了吧?”
田晓堂笑答:“快三年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没想到,甘露居然跟他谈起这个很私人的话题。
甘露说:“对你这个年龄段的干部来讲,三年已有些长了。一直就没有调动、提拔的机会吗?”
田晓堂说:“也不是没有。”他犹豫了一下,就把他拒绝唐生虎,不愿去做市委副秘书长的事情说了,并介绍了前因后果。说完他又有点后悔。此事他一直还瞒着华世达和包云河,今天却竹筒倒豆子般全透露给了甘露。他为什么要对甘露说这些?是出于对她的特别信任吗?还是因为在心里憋得太久,迫切需要倾诉,而甘露又是局外人,说了也不担心泄露出去?
甘露听完,分析道:“你拒绝唐书记,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还需要时间来检验,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官场上的事情不好说啊,有时好多年都死水一潭,有时却风乍起,说变就变。”
田晓堂便笑,说:“看来你对官场也很了解嘛!”
甘露笑道:“我这都是些皮毛之见,姑妄言之,你且姑妄听之。这几年,不同层级的官场和官员我接触了很多,所以还有点心得,加之置身事外,旁观者清,更容易看清问题。像你这个年龄,35岁左右,必须跑步前进,一年一个台阶,在一个职位上绝不能停留太久,最好不要超过两年。否则,耽误了时间,在40岁之前不能进入正县行列,那今后发展的空间就大大受限了。我知道很多大领导的成长经历,他们从副科级到正厅级,都上升得相当快,其中还会有一至两次破格提拔。不然那时间账是算不过来的。若按部就班熬到正厅,那人都熬老了,再想上升就要碰到年龄天花板了。对你来说,拼的就是时间,最得罪不起的也是时间。现在耽误一年,很可能就会耽误一辈子。你是在跟时间赛跑呀!”
田晓堂暗暗感叹,好个“旁观者清”,甘露看问题还真是入木三分!他说:“最得罪不起的是时间,这个道理我何尚不明白!可我现在这种处境,想动也动不了啊。”
甘露安慰道:“别急,慢慢来。情况会变化的,机会总会有的。你要学会等待。等有了机会,一定要争取挪动一下。树挪死,人挪活,这话是对的。我想出来开公司,也正是基于这种想法……还有一点,挪动也不一定就非要提拔,能够提拔当然更好,暂时不能提拔也不妨争取平调。多换几个地方,多干几个职位,就能赢得熟悉情况、经历丰富、驾驭能力强、综合素质高之类的评价,这也会成为你今后提拔重用的依据。”
田晓堂笑道:“看不出来,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你绝对是块做官的料!没踏入官场,真是太可惜了!”
甘露也笑道:“我这些观点,有的是自己瞎琢磨的,但大多是从接触过的官员那儿听来的。平时我从不谈这些,今天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顾虑,才敢放开瞎说。”
田晓堂说:“想不到你身在官场外,对官场上的事情还那么上心!”
甘露说:“如今,还有与官场无关的人,与官场无关的事吗?我们做影视公司,接触的多是政府官员,尤其需要悉心研究官场。不把官场吃透,就休想跟官员打好交道,休想把业务做大!”
田晓堂听了,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
甘露又道:“这个话题既已说到这里,我索性还斗胆向你提一条建议:浮在机关不如沉到基层,待在市直部门不如扎到下面县市去。县市的工作是比市直部门复杂得多,艰难得多,但更锻炼人,也更造就人。在县市上升的渠道更宽,提拔的节奏更快,机会更多,时间就不容易被荒废!”
甘露这个说法,田晓堂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不禁对甘露刮目相看起来。他没想到,他一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副县级干部,竟会对一个官场之外的女孩子的建议感到惊叹。不过,他又有些怀疑,就盯着甘露那张娇好的脸看,想从那儿寻到答案。
甘露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就笑道:“看什么看,我知道你想什么了。我老实跟你说,这话不是我的原创,我哪总结得出来!这话是一位组织部长酒后跟我们闲聊时,无意中讲出来的,我只是转赠于你。”
田晓堂说:“谢谢。你这话,我会好好琢磨的。”
3、唐书记秘书通风报信
第二天上午,唐生虎的秘书张子亮突然打来电话,约田晓堂中午一起吃饭。
田晓堂知道这个饭局是不能拒绝的。领导的秘书也要视作领导,千万不可得罪。有时得罪了领导秘书,就等于得罪了领导。因为你得罪了领导秘书,他在领导面前时不时说你两句坏话,把你和领导隔绝开来,不让你有机会去接触领导,时间一长,你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慢慢就起了变化。
可他又觉得有些奇怪。张子亮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还要请他吃饭呢?服务唐生虎的市委副秘书长已经到任,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去做张子亮的顶头上司了,张子亮已犯不着为这个事巴结他。可除此之外,张子亮还能有什么事有求于他呢?难道是什么私事想托他帮着办一下?
田晓堂联想到那天他给唐生虎敬酒时,唐生虎表现出来的热情,以及后来还看他一眼的举动,更觉得这事蹊跷。张子亮请他吃饭,会与唐生虎有关吗?那又是什么事情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赶到约定的酒店,张子亮已经候在那儿了。看见田晓堂,张子亮两眼笑成了一条缝,连声说:“田局长,请到里面坐!请到里面坐!”
张子亮把田晓堂迎进一个小包厢坐了,又给他倒上茶,笑眯眯道:“中午时间紧,我就近选了这家小店。这里条件虽然差了一些,但菜的味道还算不错!”
田晓堂四下看了看,没感觉到丝毫寒酸,便知道张子亮是在跟他讲客气。张子亮今天对他也太讲客气了,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两人边吃边聊,说的不过是些闲话。等他俩都有了酒意后,张子亮突然站起身来,话锋一转道:“田局长,您马上就要去领导我了,今后还望您多批评、多指教!我再敬您一杯!”
田晓堂一时目瞪口呆。张子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去领导张子亮?他怎么领导张子亮?他忙说:“张主任,你开玩笑吧?我哪敢领导你?”
张子亮一脸讨好的笑,打着哈哈道:“过不了两天,就该叫您田秘书长了。您去领导我,我是再高兴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听您的话,服从您的安排,把唐书记和您交办的事情做好。”
田晓堂更加诧异了,急切地问:“你是说让我去做那个副秘书长?不对呀。那个位子不是早就有人了吗?”
张子亮说:“你说的是从经信局调过来的易副秘书长吧。他调市委来,原本没有考虑跟唐书记,只是唐书记身边没个副秘书长,工作不方便,才临时安排他跟了几天。后来唐书记对他不甚满意,就没让他跟了。”
田晓堂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自己大大地误会了。他问:“唐书记还是想让我去跟他?”
张子亮说:“是啊。”他突然凑近田晓堂,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唐书记昨天叫来甘书记和组织部长,商量调整几个干部。我进去添茶水时,正好听见唐书记说,迅速把小田调任的事办了,不要再拖。”顿了顿,张子亮又道:“我说这些,已经违背原则了。我一贯守口如瓶,可您不是外人,我就破一回例。”
田晓堂似乎明白了,那天他给唐生虎敬酒时,唐生虎为何那么热情,最后还打量他一眼。但他又有些疑惑。甘泉水曾答应去劝说唐生虎,唐生虎怎么会再提他的调动呢?难道甘泉水劝说唐生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或者,甘泉水根本就没劝过唐生虎?田晓堂便问:“甘书记当时是怎么回答唐书记的?”
张子亮却说:“我听唐书记说过那句话后,就退出来了,并不知道甘书记是怎么回答的。”
田晓堂不免有些失望,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
张子亮不了解田晓堂此时的心情,还在巴结道:“我看甘书记怎么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书记对这事态度很坚决。他可是十分欣赏您,器重您呀!”
田晓堂淡然一笑道:“惭愧!唐书记这么关心我,我实在受之有愧!”
从酒店出来,与张子亮分手后,田晓堂心想,张子亮这人确实有些聪明过头了。张子亮今天向他通风报信,目的是想取悦他,可他对张子亮却有了反感。不过,张子亮此举倒帮了他的大忙。唐生虎这次显然是想霸王硬上弓,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调过去。等到任命文件下达,就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再也休想改变了。现在,张子亮提前向他透露了风声,他就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还来得及去做些工作。
回到局里,田晓堂在办公室一边转圈踱步,一边紧张地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
他想,如果他的判断真的有误,唐生虎还会继续在云赭干下去,那现在倒是个绝好的挽回过失的机会。可是,唐生虎究竟是走是留,在只有传闻,没有明显迹象之前,谁又能说得准呢?说不定,他没有过去做副秘书长时,唐生虎看不出任何要调走或出事的征兆,等他一上任,唐生虎马上就会调离或出娄子。田晓堂便觉得,此时此刻,切莫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过去拿定的主意还是不要轻易改变。这就像一场赌博,赌输赌赢谁也无法预料。如果三心二意,赌输的几率将更高。
确定还是坚辞不就后,田晓堂打算去找甘泉水。他也只有找甘泉水。他不知道甘泉水在唐生虎那里到底替他说过话没有,很想知道其中内情。他相信,甘泉水应该能给他一定的帮助。
田晓堂拨打了甘泉水的手机。自从在招引娜美宁的过程中有了较多接触后,田晓堂与甘泉水已十分熟悉,甘泉水对他的出色表现评价很高,欣赏之情溢于言表。有这个感情基础,田晓堂才敢直接给甘泉水打电话。
田晓堂以为接电话的是甘泉水的秘书,不想却是甘泉水本人。听他说要过去汇报事情,甘泉水很爽快地答应了。
收起手机,田晓堂突然想:在官场生存,必须找靠山,而这靠山还要慎重选择。他过去费尽心机,终于攀上了唐生虎这个大靠山,正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唐生虎要提拔重用他时,却又发现,这个大靠山不敢“靠”,潜在的风险相当大。他暗暗总结:找靠山,一是要找那些正派的领导,只有正派人出事的几率才会小,才能一路升上去,让你“靠”得上,“靠”得长久。这和当时朴天成认定他是正派人,才想在他身上“投资”是一个道理。找靠山,二是要放长线,盯住“潜力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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