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白了他一眼,说,这是做生意,你不懂就别问。

大河一时无话,站在一旁有些尴尬。

僵了一会儿,小河又主动说,昨夜你和佩玉怎么睡的?

大河说,又不是夫妻还能睡一间房!

小河说,你真是和尚的鸡巴——白长的,佩玉留你在楼上睡,那意思不是明显的吗!

大河说,她是城里人,会看得上我?

小河说,你真不开化,如今城里的有钱女人,就喜欢乡下人的原始味。

大河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头,忙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小河不高兴地说,在乡下,你是师傅我是徒弟,进了城,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大河忧心忡忡地说,小河,我们兄弟一场,我说句实话,你可别做对不起芙蓉的事。

小河往远处扫了一眼后,也不搭话,只顾弯下腰将担子里的萝卜匀得两端一样多,然后又将刚才卖萝卜的钱塞到大河的口袋里,并让他退到一边去。

大河问,怎么啦,有强盗?

小河说,收税的来了。

大河退到后面的台阶上站着,不一会儿,一个提着黑皮包的女人走到小河跟前。大河听见小河很恭敬地叫她马同志。

马同志说,小河,今天你打算让我扯多少票?

小河说,扯多扯少还不是你马同志成大姐的一句话,你要照顾我,我今天就有口饭吃,不然就只有饿肚子了。

马同志说,那行,就按昨天的标准交吧!

小河忙说,那可不能。

马同志说,你不是说,我照顾了你,你就有饭吃吗,你这长时间没有挨饿,那不就说明我已照顾了你!再别多说了,就按昨天的标准交吧!马同志说着,从黑提包里摸索出一本票据,抬手就要撕。

小河见了,忙伸手一把将她按住,嘴里连连说着,马同志你做点好事,千万莫撕这么多。

马同志将脸一乌,说,我是执法人员,你别这样好不好!说轻一点,什么都可以,说重一点,你这是抗税!

小河缩回手说,我对你连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哪敢有别的行为。我是实在有难处!

马同志说,叫你交定税你又不愿,天天收你又扯皮,你是自己不想干还是不想让我干呢?

小河说,哪样都不是,税肯定要交,但得实事求是,让人交得心服口服。

马同志说,你们这些人,就是让我倒过来向你们交税,你们的心和口也还不服。好吧,我不和你扯,今天就少交一点。四块钱,总行吧?

小河依旧哭丧着脸说,昨天卖菜椒,几块钱一斤,也只交五块钱,今天这萝卜才几角钱一斤,还要交四块,我实在交不起。一大早到现在,连一个萝卜皮都没卖出去。

马同志说,你这话哄谁,你今天就打算卖这点萝卜?那恐怕真要喝西北风!

小河这时开始一只接一只地掏口袋,掏了半天也只掏出一把毛毛票。

马同志睬也不睬,随手扯了两张票往篮子里一扔,说,票我扯了,交不交由你。

马同志扭头扬长而去。

小河从篮子里捡起税票,随后追上去。大河看着小河交了钱,又返回来,便说,你不该这样,反正躲不脱,不如主动交了。

小河说,哥,城里的事你一点不懂。说着他压低嗓门,说,你以为她真的撕了四块钱的票,你看看吧!

大河看见小河手里的票才一块伍角钱。

小河说,你莫以为收税的敢在我们面前将事情做绝,她其实也不愿将我们得罪了,她的工资和奖金现在都浮动了,所以对我们也只有半真半假。

大河没料到小河对城里的事已看得这样深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趁闲着,小河又说,哥,和你说句实话,女人从来养不了家,到关键处,还是亲兄弟可靠。我到城里来两年,对这一点认识可深了。你叫我要对得住芙蓉,可你知道芙蓉是不是也在想逢事是不是对得住我?

大河没有把握,仍然说不出话来。

小河说,跟你说实话,王立的媳妇早就和我睡了,是她找的旅社,又不要我为她花一分钱,这样的事哪个男人不愿干。

大河说,现在可好,闹出事来了!

小河说,你不帮我我也不怕,睡了人家媳妇,就算挨顿打也值得。

小河说,既然来了,我怎么不帮你呢!

小河说,这才像个亲哥哥。

小河要大河没事多在家门口守着。大河认为小河一人在外卖菜更危险,他得跟着才是。小河告诉他,集贸市场这一带,是一个叫虎儿的人的地盘,虎儿是黑道上的名人,没人敢惹他。在这儿做生意的人只要向他交保护费,准保平安无事。小河说他每日都向虎儿交十块钱。

大河不解地问,虎儿怎么比警察还厉害?

小河说,虎儿不怕死,不要命!

大河说,警察不也是不怕牺牲吗?

小河说,不怕死和不怕牺牲不一样!死是真的,牺牲有假的。

说着话,大河感到肚子饿了,便要再去买烧饼吃,还问小河吃不吃一个。

小河听说佩玉没有带大河去过早,就有些气,不过不是气佩玉,而是气大河。

小河要大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将佩玉睡了,只要睡一晚,明天佩玉一定会请大河过早。小河还断定,佩玉夜里一定没闩门,只是虚掩着,大河只要有胆子去推就行。

大河在烧饼摊上买烧饼时,忽然见四周做小生意的人都齐齐地笑起来。他回头一看,一个精瘦的年轻男人正拿着几只羊肉串边啃边走。

卖烧饼的老头拿起俩烧饼,笑吟吟地说,虎儿,羊肉串太辣了,吃个烧饼解一解。

虎儿接过烧饼,咬了一口后问,没人找你的麻烦吧?

老头说,没有,就只收税的来缠了一阵。

虎儿说,这税你可得交,和他们闹,可不关我的事。

老头说,那是那是,我听虎儿的。

虎儿一扫眼发现了大河,就走过来,冷不防用肩头撞了他一下。大河觉得劲头很足,但还是能抗得住。

虎儿一笑,说,不错,想到我手下来做生意吗?

大河愣了愣说,我不做生意,我只种田。

虎儿说,种田好,种田的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大河被这话感动了,心里觉得虎儿的确很不错。

他回到小河那儿,说了和虎儿见面的情况。小河责怪他怎么不先和自己打个招呼,他说他一直想找机会和虎儿拉上关系,可虎儿总瞧不起他,除了收保护费以外,从不和他往来。

小河要大河帮忙看一下摊子,自己去和虎儿说一些情由。大河不肯,他不让小河去和虎儿多接触,他认为和虎儿这样的人打交道毕竟是要吃亏的,因为虎儿是流氓地痞一类。小河反驳他,说如今的社会不流不痞就吃不开,越流越痞就越能出人头地。

大河说不过小河,就干脆不说,一扭头走开了。

往回走的路上,大河一直在想周玲。他认为周玲一定也像佩玉一样,靠卖服装,赚钱过日子。

正走着,路边几个摆地摊的人,忽然疯了一样,将各样货物塞进大包或筐里,然后飞一样跑开了。一个老太太跑不动,见大河闲着无事的样子,就靠近他哀求说,大哥,帮我一把,工商所的人来了。

大河也不知道原因,见那老太太慈眉善眼的,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接过老太太的编织袋。一手扯上老太太,学着前面的人,往街边的小巷子里躲。

进了小巷,大河停下脚步,回头见老太太脸色都变了。他问了几声,老太太才点一下头表示没事。歇了一阵,老太太喘过气来,才说清她是从乡下来的,做点绳头布脑的小生意,没有办执照,所以总怕被工商的人捉住。

大河听老太太说她是溢流河的人,就想起周玲也住在溢流河,他忍不住向老太太打听起来。老太太说她听说过周玲,说周玲当初是嫁给了黄州城内的一个体户,那个体户还花钱为周玲买了个户口,还说周玲是挺着大肚子和这个个体户结婚的,结婚后,三朝未满,孩子就生下来了。

这些事大河都听说过,他想知道周玲现在的情况,老太太却不知道。不过她答应有机会帮忙打听打听。

和老太太分手后,大河钻出小巷,刚才跑急了,他似乎有些迷路,转了半天才找到考棚街。

大河走到离屋子十几米的地方,就听见芙蓉在屋里大声地笑着。林林抱着半截甘蔗在门口一心一意地啃。走近了后,他听见屋里有两个男人的声音。

他招招手,将林林唤到身边,小声问屋里的人是谁。林林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一来,芙蓉就给他半截甘蔗让他到门口玩。

芙蓉在屋内听到动静,就大声问,林林,谁来了?

林林说,大伯回来了。

大河听到屋里桌椅板凳乒乓地响起来,他想起小河的吩咐,便走到屋场的边上,瞅瞅那块三四百斤重的石头,一猫腰一咬牙就抱了起来。

大河抱着石头转过身来时,两个男人刚好从门口出来,见他这副样子不由一愣。大河一使劲,大石头轰隆一声摔在他俩面前。

大河对他们说,小河是我的亲弟弟,芙蓉是我弟弟的媳妇。

说完,他又抱起大石头,放回原处。

那两个人不知说什么好,傻傻地瞅了几眼大河,便撒开步子走了。

大河进屋后,见**虽然很零乱,但被窝基本上没打开,心里才多少有些踏实。

芙蓉将一只歪了的椅子,重重地扶正,然后没好气地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大河说,小河是我弟弟,你是小河的媳妇,这还有什么意思呢!

见芙蓉不说话,大河又说,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芙蓉说,我现在怎么样了?

大河被这话问住了。

芙蓉说,我告诉你,这是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城里哪个男人不和别的女人玩,哪个女人不和别的男人玩,城里的女人只要不当妓女卖**就算不错了!

大河想起小河说的那些事,就觉得有些理亏,对不起芙蓉,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走到门外,和林林逗笑。

芙蓉在屋里乒乒乓乓地弄得一片响,跟着就有油香飘出来。大河明白芙蓉这是在做中午饭了。

大河和林林逗了一阵,便感到无聊。他将茶杯放在窗台上,正打算到附近走走,芙蓉从屋里咚咚咚地出来了。她也不打招呼,只顾一个劲地往街上走。

大河忍不住问,你去哪儿?

芙蓉头也不回地说,我怕你的亲弟弟饿死了,换他回来吃饭。

大河连忙进屋里看,见饭菜果然都做好了。

半个小时以后,小河才回来,一进门手也顾不上洗,就拈了两块豆腐塞进嘴里。

吃饭时,大河几次想将芙蓉与别的男人在屋里嬉闹的事对小河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饭后,小河拿了一盆脏水到外面去泼,发现大石头挪了位置,返回时,他问,上午家里出了事?

大河没有再瞒,就将那事都说了。

小河听了很高兴。

大河却不高兴地说,他们若再来,未必要我真的动手打他们?

小河说,放心,他们比兔子还精,绝对不会来吃眼前亏。

大河说,其实你也别太担心,要是他们和芙蓉真有那回事,就不会两个人一齐来。

小河说,哥你不知道,城里人如今越来越邪,经常有一大群男女在一间屋里互相乱搞的。两个奸一个的事就太多了。

大河说,这么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的,还不如回家种田稳当。

小河说,越是危险的地方,发财的机会就越多,种田种到死也没好日子过。

说着,小河打了一个哈欠。小河早上起得早,芙蓉每天中午去换他回来补睡两三个小时。

小河上床睡了以后,大河突然感到很无聊,他也想找张床歪一下,但楼上的门却被佩玉锁了。

他在门外转了转,无意中发现屋场边有些空地,平整一下就能种些东西。

大河有些兴奋,便开始满屋找工具,旮旮旯旯都找遍了,只找到一把秃得不成样子的小锄头。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忍不住嘟哝一句,这哪是锄头,是只挖耳勺。

大河有点有劲使不上的感觉,挖了半天,才弄出桌面那么大小一块地,他朝掌心唾了一口,更加卖力地干起来。

城里的闲地,比乡下的那些地肥多了,一锄头下去,就有一股泥香喷出来,除了玻璃碴多些以外,其余什么都好。大河每挖一锄头,就要弯腰拣出一大把碎玻璃片。一块地没挖成,玻璃片就集了一大堆。

正挖得起劲,一个脏不啦叽的中年男人,手提一只黑糊糊的编织袋走过来,冲着他叫了一声大河。

大河一愣,问,你怎么认识我?

那人说,我是松柏呀!

大河还是认不出来。

那人说,前年乡里搞农民运动会,你是扳手腕的冠军,我是亚军。

大河听他这么一细说,终于看出一点熟人模样来了。他说,松柏,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松柏苦笑一下说,我这样子是难看,可只要有钱赚就行。

大河说,你在干什么?

松柏说,捡破烂。

大河说,捡破烂也该把自己弄干净点。

松柏说,我又不想当城里人的姑爷,再说若是穿得好,人家就不让你捡呢。

大河说,能赚多少?

松柏说,捡一年破烂可顶种十年田,又不交税,就是名声差点。

大河说,你怎么想起来干这一行呢?

松柏说,开头只是偷偷地试一两次,后来觉得这事最容易,就长期干了。

松柏指了指大河从土中捡出来的玻璃说,这玻璃你要吗?

大河说,我要它干吗!

松柏连忙蹲下去,将碎玻璃一块块地装进袋里。装完之后才说,这点东西可卖好几角钱呢!

大河问他为什么不在家里种田。松柏说如今种田太没意思了,说是没人管束,可以自由创造,可种田的事没人管是不行的。大河很同意松柏的看法,说如今该管的没人管,不该管的倒被管得死死的。松柏劝他也来城里找点事做,大河坚决地摇了摇头。

说了一阵话,松柏找大河讨碗水喝。大河进屋倒水时,小河在**睁开眼睛问外面的人是谁,大河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端上茶杯往外走。

小河从**一跃而起,一把夺过茶杯说,别让捡破烂的损了我的财气。

大河说,小河你不能这样,都是乡亲!

小河说,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没本事在城里待,就干脆回去盘泥巴。

大河说,你是说我?

小河说,你怎么起疑心了!

弟兄俩在屋里争了一阵后,大河出来时,松柏已经走了。

大河非常不高兴,转身对小河说,他不在城里待了,他要回但店老家去。小河见大河生了气,就软下来,一个劲赔不是。大河还是不依,一定要走。小河逼得没办法了。

他哭丧着脸说,哥,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兄弟被人打残废吗?

趁大河没回过神来,小河接着说,我要是真被那王家兄弟收拾了,这后半生还不是得靠你这个亲哥哥来养。

大河愤愤地说,我宁愿养你一生,也不愿看到你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吃混饭的人。

小河说,下次你再有朋友来,我请他喝酒还不行吗?

大河不再说话,弯腰拿起锄头又去弄那块地。

小河说他去换芙蓉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要大河在天黑之前到集贸市场去接他。大河没有吭声,只顾埋头整理菜地。

大河弄好一畦菜地,正在琢磨第二畦菜地怎么弄时,天慢慢地变暗了。大河记起小河的吩咐,刚要动身去接他,忽然记起芙蓉到现在还没有回。

小河说过,天一黑集贸市场里人就稀少了,说不定王立和王有会趁机使暗招。

大河在门口向四处伫望,终于将芙蓉盼回来了。芙蓉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出去时的样子全不见了,浑身上下一副喜气洋洋的味道。大河不好问为什么,交代了几句就往集贸市场里赶。

大河来到集贸市场时,小河劈头盖脑就是一句,说,你怎么才来,天都黑了。

大河说,你媳妇一回我就来了。

小河也不多说,他吩咐大河守着摊子,自己去有点事,马上就回。

小河像一阵风那样走了。

大河在摊子旁坐着,周围的人已经很少了,剩下来的几个人在轮番叫着要贱卖手中剩下的那点菜。小河篮子里的萝卜已经卖完了,剩下的是一些白菜,大河想这大概是小河下午去哪儿上来的。

坐了一会儿,有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出现在眼前。老头提着一只篮子,在地上摸索着找那废弃的白菜帮和烂了半截的萝卜等。大河看得出神之际,空地上又冒出了好几个这样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大河有些不解,见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守摊子的男人,就走过去和他搭话。说了两句,他觉得声音有些熟,细一看,竟是王立。

王立也认出了他,冷冷地说,你是让小河腾出工夫来做坏事。

大河说,他要做了坏事,公安局还会饶他?

王立说,公安局饶的人太多了,可我是不饶人的。

大河不想和他说这个,指着正在地上寻找的那几个人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王立说,没钱买菜,就只好这样!

大河不信,说,城里人也会没钱?

王立说,城里的穷光蛋也不少。

大河觉得不可思议,回到摊子上还不停地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小河去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大河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急,他看到王立收摊走后,便坐不住了,便挑上担子到集贸市场的入口处去接应。

刚走到那儿,迎面碰上虎儿。

虎儿不认识他了,一瞪眼说,我怎么没见过你,想在老子眼皮底下玩把戏?

大河忙说自己是替小河帮忙的,他又把早上买烧饼时碰见他的情形说了一遍。

虎儿记起这事,他笑着擂了大河一拳。大河觉得虎儿的拳头很有力量。

这时,小河匆匆从街对面过来了,他朝虎儿点点头,转身对大河低声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若是让熟人看见了多不好!

大河说,又不是捡破烂,有什么不好。

小河说,我是怕他们对芙蓉说了,让她起疑心。

大河说,那你这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小河说,你怎么先怀疑起来了。

大河说,你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女的一出去就是半天,男的一出去就是半夜!

小河听出话里的意思,忙问,芙蓉出去干什么了?

大河说,我若知道不就对你说了。

小河听大河说了芙蓉回家时的模样,随口骂了一句脏话,便急急地往回赶。大河怕出事,便一路跟在后面劝,要他千万别胡闹,又没个把柄。小河开始还喋喋不休地说,今天他非得问个清楚明白不可。快到家时,语气就有些软了,脚步也慢下来。

大河趁机说,你自己若是真过得硬,你就问,若是有漏洞,那就先忍一忍。

小河没有回答。

大河先进屋,他一进去就看见芙蓉已将饭做好了,菜也比昨日的好,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河怕芙蓉看出小河脸色不对,有意站在芙蓉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小河从大河背后进了厨房,弄点热水将脸反复烫了一阵,再出来时,脸上不仅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而且还有些潮红。

饭吃到半途,林林就吵起瞌睡来。

刚将林林送到**安顿好,佩玉又在外面叫起来。

佩玉点着芙蓉的名说,你哥真是个木头人,我叫他早上帮忙送一送,他就不知道晚上去接一接,而且我还提醒了他。

芙蓉搁下碗筷,走到门口说,你也别怪我哥,他又没有和你谈恋爱,怎么能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佩玉说,你家这大小两条河呀,若是能你匀一半给我,我匀一半给你,那可真是天下难逢的一对好男人。

芙蓉说,就我哥现在这样子你看不上眼?

小河这时也走出去说,你不是说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做丈夫吗,我哥打了四年光棍,又炼成了童子身。

佩玉一点也不害臊,说,谁知是不是有毛病!

小河说,你可以试一下嘛!

佩玉笑骂道,试你的媳妇去。

三个人放肆地笑了一阵后,小河大声叫大河出去帮忙。

大河说,我累了,不想动。

芙蓉说,你是不是要佩玉亲自来请。

大河一听这话,连忙走了出去。

佩玉的货物似乎一点也没有卖出去,仍和昨天的一样多。小河他们依然在一旁说话,大河一个人楼上楼下地跑了好几趟才搬完。

芙蓉开句玩笑,要佩玉慰劳一下大河。他们回到桌边接着吃饭时,佩玉真的送来了半瓶白酒。

芙蓉留佩玉一起吃,说,你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佩玉摇头说,我一个人惯了,照样吃得饱长得胖。

佩玉走后,大河和小河各执了一只酒杯喝起酒来。

三杯酒下肚,大河的话就多了起来。

大河说,我今天早上看见周玲了。

小河一怔,没有作声。芙蓉却问,是不是以前和你谈过恋爱的那个周玲?

大河点点头,一扬脖子将一杯酒倒进肚子里去了。

芙蓉笑着说,真没想到大河还恋着那段旧情呢!你们后来是怎么吹的?

大河说,都怪她妈看上了那个有钱的个体户。

芙蓉说,我看周玲也心动了,不然怎么闹到挺着个大肚子出嫁!

大河不做声了!

芙蓉说,我那次不知听谁说了一句,好像周玲现在过得很惨。是你说的吧,小河?我记得好像是你说的!

小河不高兴地说,我从没见过她,说她干什么!

芙蓉说,没说就没说,你紧张干什么!

小河一推酒杯说,我不喝了,再喝就会醉的。

大河摇摇酒瓶,说,这点酒我承包了。说着也不用酒杯,一只手握着瓶颈,张开嘴一口气喝个精光。

八点多钟,佩玉又邀他们上楼去打牌。

打到十一点半钟散场时,一算账,佩玉和大河赢了,芙蓉和小河输了。

佩玉送他们下楼时说,你们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听了这话,小河和芙蓉相对望了望。小河回了一句说,那你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大河见他们一走,就又匆忙钻进房里,闩门睡觉。

他刚将被窝睡热,佩玉忽然在外面敲门。

大河胆怯地问,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佩玉说,你洗脚没有,别弄脏了我的被窝。

大河忙说,洗了,我已经洗了。

过了一会儿,佩玉很响亮地将自己的房门关上了。大河以为她要上床睡觉,不料她竟将房里的音响打开,听起歌来。

闹到十二点以后,佩玉才将音响关了。

大河刚进入迷糊状态,楼下小河和芙蓉又吵起架来。大河开始以为他们夫妻俩在闹着玩,听了一阵见是闹真的,就连忙披上衣服,走到窗户前听动静。

听了一阵后,大河弄清起因是芙蓉问小河今天赚了多少钱,小河说只有一张钱。芙蓉不信这么起早摸黑地干只赚这么一点钱,她说小河要么是留了私房,要么是拿去玩了女人。小河则说芙蓉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做得高明别人不知道,并直接点明问芙蓉下午到哪儿去了。芙蓉也不肯说。

开始两人还只是吵,后来小河火气上来了就开始揍芙蓉。

打了几下,芙蓉就哭起来,边哭边说了实话。她下午在街上碰见一个同学,同学在地委工作,听她说了许多的苦衷以后,就约她去家里坐一坐,详细谈一谈。临走时,同学答应帮她解决她和林林的城镇户口。回来后,她怕小河多心怀疑没敢急着说。

小河不再作声了。芙蓉却闹得凶了起来,说这全怪大河从中挑唆,大河没来之前,他们夫妻的日子一直过得很顺,大河一来,就出现了矛盾。

大河听了顿时一肚子气,他开了门,正要下楼去问个明白,佩玉从自己房里出来,瞪他一眼说,你这时去不正是火上浇油吗,夫妻吵架的话不能当真,说过也就算了。

大河见佩玉只穿极薄的一层衣服,就连忙退回房里。

回到**静下心来一想,他也觉得小河的账有问题,说什么今天也不止赚十块钱。但他不相信小河既然已和王立的媳妇好上了,还会有能力再去对付第三个女人!

天亮后,大河又被佩玉唤起来,帮忙送货到摊位上。

这次佩玉说要陪他去过早,他推说有事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大河站在昨天碰见周玲的地方,一边啃着烧饼一边东张西望。一会儿周玲牵着一个小女孩顺着街边过来了。

周玲也望见了他,想躲又没个去处,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大河笑着迎上去,见了面却没有话说。周玲与他擦身而过,脚步一下也没停。倒是小女孩不停地回头看他。

周玲走后大河才想起自己是来问她住在哪儿的。他以为周玲还会从原路返回,就站在原地死等。

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仍不见周玲的人影。大河很失望,他正在犹豫是不是继续等,身边忽然有人和他说话。

他回头一看,正是昨天碰见的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说,你托我打听的事,我已打听到了。

老太太告诉他,周玲住在赤壁公园旁边。她丈夫将她甩了,带着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去了海南。她现在什么职业也没有,先前,有人还看见她天黑后到集贸市场捡烂菜。这一阵子没见到她捡烂菜,但也没听说她找了工作,谁也不知道她靠什么为生。不过有人猜测她可能当了“鸡”。

大河不懂什么叫“鸡”,老太太说,“鸡”就是婊子。大河当即说,周玲绝对不会去干这种事。老太太说她也不相信,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变成这个样子,那这个世界就没救了。

大河和老太太分手后,禁不住就往赤壁公园方向走。一路上,他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难受得很。

照老太太说的,他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周玲的屋子,他见到门外晒着的衣服还在滴水,心想周玲一定在家,他敲了几下门,里面似乎有动静,却没有人来开门。

往回走时,他想到自己种的那么多粮食,不如干脆送一麻袋给周玲。

他打定主意后,就在街上拦了一辆去但店的中巴。这一回,他在车上没心思睡觉,总在想着周玲,想来想去又没想出个名堂。

回家后,他找了一只麻袋,从谷仓里装了满满一麻袋谷,扛到加工厂轧成了米。他用米糠抵了工钱,然后就扛上麻袋又去撵回黄州的中巴。

中巴到黄州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他一下车就有几辆三轮车驶过来,问他要去哪,需不需要送。大河说这点东西我自己能扛。见他扛着麻袋大步流星的样子,四周的人都像看猴戏一样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大河途中歇了两次,他满头大汗地走到周玲家门口。见门半掩着,门外的小板凳和小桌子上放着一些课本和作业本。他正要叫,忽然听见屋里有女人的抽泣声,他听出是周玲的声音。

周玲边哭边说,妈现在什么苦都受了,就指望你能好好读书,为妈争一口气,可你只得了一个红花少年。乖女儿,你懂不懂,妈要你当三好学生,品学兼优都不行!

女儿边哭边说,我在教室里总担心你在家被坏人欺负!

周玲说,妈的事你别管,你只管好好读书。

大河在门外咳了一声。他听见周玲吩咐女儿去看看是谁。女儿探头看了一眼后,说是早晨上学时在路上碰见的那个叔叔。

说着话,周玲的女儿将大河让进屋里。

大河放下麻袋,回头却不见了周玲。隔了一会,周玲才从里屋出来。她已化过妆,脸上见不到泪痕了。

周玲将眼睛望着别处说,你怎么来了?

大河说,我自己种的谷,给你送点来。

周玲说,我没有喂鸡,不需要谷。

大河说,我已将它轧成米了。

周玲瞟了大河一眼,没有说什么。

大河说,我好渴,想喝点水。

周玲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并将壶里的凉茶掺了些进去。大河接过茶杯,一口气就喝干了。周玲也不作声,又给他倒了一杯。大河依然是几口喝干。连喝了四杯,大河才歇过来。

沉默了一会儿,周玲问,你还有事吗?

大河摇摇头。

周玲说,没事你可以走了。

大河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站起身来。

周玲说,以后你别再来了,来多了对你不好。

大河说,我不怕,有人欺负你,我就要来。

周玲说,我过得很好,没人欺负我,再说有党有政府嘛!

大河刚走到屋外,周玲的女儿追出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上学的时候,你能来保护我妈吗?

大河点了点头。

周玲的女儿说,我头一次见到你,就看出你是个专打坏人的英雄,和电视里的英雄一模一样。

大河忍不住摸了摸周玲的女儿的脸,手一触上去,心里不禁一颤,那种感觉极像自己第一次抚摸周玲的**,也是这么软,这么嫩。

大河一进小河的屋,小河就冲着他发起脾气来。

小河说,这一整天,你都上哪儿去了?叫你来帮忙不是叫你白吃饭的。我今天差一点叫王立和王有收拾了,幸亏遇见了虎儿。不是虎儿将他俩喝住,我这四肢也不知要丢哪一肢。

芙蓉也说,你看,小河头上的疤,十几个还不止。

大河看了看小河,果然是一副挨过揍的样子。他说,既然动了手,那笔账就该了了!

小河说,当时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算明细账。

大河说,他们住在哪儿,我去帮你算。

问清地址,大河饭也不吃就去了。

半路上碰见佩玉,佩玉问他哪里去,怎么不等着给她帮忙。大河故意说得很严重,说自己去杀一个人。惹得佩玉忙停下车来问究竟,大河被挡住了去路,只好说实话。

佩玉说,人家总是两个打一个,你们弟兄俩怎么就想不到要合在一起呢!

大河想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但他不计较小河为什么没有跟上来,就说,王家就是能凑齐十个人,我也不怕。

大河对黄州的街道不熟悉,跑了不少冤枉路,终于找到王立和王有租的房子,可他们不在。房东说他们在餐馆里请客。至于哪家餐馆却不知道。

大河在附近一家家餐馆里找,最后在曼谷酒店里将他们找到了,他们请的客人是虎儿和两个警察。

大河皱了皱眉头,将心一横,笔直地走了过去。

王立和王有见了他有些吃惊,连忙将眼睛往虎儿和那两个警察身上看。虎儿和警察们都不做声,只顾吃菜喝酒。

大河往桌边一坐,说,虎儿,你当作公证人,我和王立、王有扳手腕,看谁能赢谁!我可以让他们两个一齐上。

虎儿点了头。

大河将一只手臂搁在桌子上,王立和王有一人伸出一只手,三只手拧在一起。听到虎儿喊预备起以后,各人便用开了力。僵持了一会儿以后,大河就开始占了上风。又过了一会儿,王立和王有就败下阵来。

大河说,这样比是文明的,还有野蛮。拿根木棍来,你们先打我二十下,回头我只打你们十下。

王立和王有都不敢作声。

大河说,你们将我兄弟小河打成这个样子了,我专门来问一问,现在你们该怎么办?

见大家都不做声,大河说,这样好不好,你们两个不管打了小河多少下,我现在一人就打一下。

王立叫起来,就这样我还吃了亏呢,别人的女人再好也只能看不能摸,可他摸了。我说了不拿钱来就拿手来。

大河伸出手正要他们将自己的手拿去,虎儿在一旁开了口。

虎儿说,派出所的同志在这儿本不当我出面说,但他们谦虚,我就先说了。你们都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这事说到底谁也没吃多大亏,犯不着再闹下去了。

大河说,小河他现在还在**躺着呢,这医疗费谁负责。

虎儿说,医疗个鸡巴,你们乡巴佬舍得为这点伤去掏钱买药?

大河被虎儿的话镇住了。

这时,警察说话了,他们说很赞成虎儿的调解方案,这事不能闹大了,闹大了对谁也没好处,人民警察的责任就是将犯罪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

王立和王有连忙表态,说自己同意就地将此事画个句号。

后来,大家都把眼睛望着大河,要大河说一句话。

大河一点把握也没有,犹犹豫豫地说这事他还得回去问一问小河。

虎儿有些生气,当时就砸了一个杯子,说自己在黄州混了这么多年,终于碰上了一个不给面子的。虎儿说罢,就扬长而去。跟着两个警察也走了。

警察边走边说大河一点不知趣,一点也不识抬举。

剩下三个人时,王立和王有责怪大河,说,你连带我们也一起将虎儿得罪了。

大河说,只要我们协商好不再打架,那关虎儿什么事!

王立和王有说,你太小看虎儿了,就说打架,他想让你打,你不打就不行!除非你不在他的地盘上混饭吃。

大河说,未必那些当干部的也听他的?

王立和王有说,可我们不是干部,是进城来的农民!

大河回去将情况和小河说了,小河当即跌足叫起来,说,哥,我这只饭碗弄不好就给你砸了。

小河也不顾伤痛,连夜出去找虎儿赔情,可他找遍了整个黄州,也不知虎儿的踪影。

大河在屋里无心睡觉,和芙蓉一起坐在沙发上苦等。佩玉没有牌打,人便无精打采,她将电视频道不停地换来换去也没换出个好节目,便早早地上床睡了。

大河和芙蓉没有话说。坐到半夜,大河出门到外面去转转。一扫眼,觉得有个人影在楼上晃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就回屋问芙蓉说,佩玉是不是有相好的?

芙蓉没好气地说,你吃醋了?城里女人瞧得起你,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未必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大河说,你怎么知道她瞧得起我?

这时,楼上佩玉忽然大声尖叫起来,捉贼呀!捉贼呀!

大河闻声跑出去,顺着楼梯往上攀,刚刚上到二楼,他就见到一个黑影,从阳台上一跃而起,轻轻地飘落在地上,然后像风一样逃走了。

大河推门进屋,见佩玉已起来了,佩玉下身只穿着一件裤头,两条浑圆的腿白得像是粉做的。

佩玉看了一眼大河说,我还以为是你进房来。

大河说,我怎么会进你的房呢,万一要进来,我也会先敲门的!

芙蓉这时也上来了,一见面地就问,怎么回事?

佩玉说,我正睡得迷糊时,有个人推门进来了。开始我还没有警觉,他走到床前看了看,见我睡着了,就转身拧亮一只小手电筒开始翻我的抽屉和柜子。我这才知道是来的贼,便大叫起来。

三个人在房里察看了一番,见东西一样也没少,就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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