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交际花(1 / 1)

可怜无数山 王小鹰 2311 字 7天前

那是一个闷热而烦躁的夏天,我整天忙忙碌碌地准备行李要去农村,君却衣着整洁地背着一个照相机上门做客。先是十分动感情地说了一通舍不得分别的话,后来又手脚麻利地帮着整理箱子。临要告辞,从肩上取下照相机,说:“我弄到一卷胶卷,特地留了两张,跟你一起合个影,以后,想你的时候,看看照片也好呀!”说得人又肉麻又感动。事后,听好几个同学都说起君登门道别,留了两张底片跟她们拍合影。方知又被她的交际手段迷惑了,谁知道她那照相机里有没有胶卷呢!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人各天涯,与君早就失去了联系。虽然我们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可也没有兴致与君再谋面,君差不多沉没于记忆之海无影无踪了。快过年的时候,应朋友之邀去参加一个冷餐会,若大的会场中熟面孔少生面孔多,我便夹了点菜寻了一个座位,舒舒服服地填肚子。一般人在冷餐会上总是说得多吃得少,回家后必定要弄点夜宵填肚子,像我这样参加冷餐会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我正吃得悠闲,忽被一阵悦耳动听的笑声惊动,抬起眼睛,但见一位盛妆的妇人款款走进会场,满脸灿烂的笑容,一路与人点头招呼,时而停下来说上几句,时而与对方交换名片。她显然是晚到了,却不急于去拿盘叉夹菜,只单手托着一杯饮料,姿态优雅地往来穿梭于人群之间,谈笑风生,马上成了全会场的热点。我自顾吃餐,同时不无欣赏地看着她,半个小时之间,她几乎与场上所有的人都应酬过了。我正揣度她的身份,她却笑盈盈地托着一杯玻拍色的香槟酒朝我走来,不及跟前就朗声招呼着我的名字:“啊,多少年不见了,你还是那模样呀!”我拼命地想从她那张刻意修饰却很光彩的脸上寻找熟悉之处,疑疑惑惑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便假装生气地说:“当了作家,把我们小老百姓给忘了,我是——”原来,她竟是君!

君与我邂逅真的显得很兴奋,没说上几句怀旧的话,便拉着我到处向人介绍:“我的老同学,著名作家……”不一会儿,我手中多出了一厚叠名片,我只得连连抱歉没带名片。君就说:“你是名人,用不到名片的。”我发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听着的人感到熨贴舒服。后来,我知道了,君现在已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市场部经理,企业界赫赫有名的“女强人”了。

那次冷餐会大约过去半年以后,出版社为了扩大我的一本新书的征订,要搞一个宣传活动,需要有点经济赞助。于是,我想到了君,想到了她的神通广大,决定厚着脸皮求助一下她。我找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事先打听到她刚出差归来,十有八九会在家。至于上门求助应该带点什么见面礼,则颇费了一番脑筋。想来想去,送什么东西都不合适,像她这等地位,什么高级的东西没见过?我经济有限,不可能以贵重取胜,索性只带自己的一本小书,既不同凡响,又显示出文人的清高。敲门时,心里着实忐忑不安了一阵,手似有千斤重。开的是她的女儿,冷冷地打量着我,说:“我妈出差刚回来,正休息呢,有什么事明天到她办公室去说好了。”我这时的感觉犹如乞丐遭人白眼,正进退两难,她在卧室里问:“妮妮,是谁呀?”我慌忙抬高声音报了姓名,她却大声喊起来:“妮妮,快请王阿姨坐,快给王阿姨倒茶,我马上就起来。”听她十分热情的声音,我的手脚方才有了些知觉。

君从卧室出来,没施粉黛,穿着家常衣服,让我心定了许多。她忙不迭地拿出了许多糖果堆在我面前,并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头一句话就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没料到她这么直率,我的脸马上火烧火燎起来,一路上想好的开场白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只得仙仙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她却爽快地“格格,一笑,说:“这有什么,现在大家都忙.谁也不会没事串门闲聊天,对吧?”她如此地豁达。善解人意,我便不再扭促,坦然地说出我的来意。君听了,略略思索了一下,爽快地说:“可以,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尽我所能,不过不打包票呀!”说罢又“格格”地笑起来。

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想起身告辞,她却拽住我不让走,说:“你也太功利了,事儿一办完就走啊?再坐一会吗?其实,我最想跟老同学在一起叙旧聊天、轻松轻松啦。”被她这么一讲,我自然不能马上离去。喝着柠檬茶,说些少年时代的趣事,不知怎么的,就说到她中学时代的绰号上去了。君不无感慨地说:“当初,你们叫我‘交际花’,我晓得你们是在骂我,我心里不服气,心想我又没做错什么,就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行我素。其实,‘交际’这个词是很中性的,人们对它或贬或褒、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不同时代的价值取向和道德准则。现在,谁还会欣赏一个丝毫没有社交能力的人呢?交际、公关都已经成为一门丰富的学问了。听说有的大学已经开设公关专业了,有机会我还想去进修呢。”我在感情上并不完全赞同她的话,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想到她那么慷慨地答应帮助我,便不由自主地奉迎她, 自哺到1说:“是啊,从前我常说,我一点不会交际,那时是那么清高和骄傲;而今天再说这句话时,却只有落伍的惭愧了。”

我和君聊了个多小时,看得出她很高兴,临别时她又作了保证:“你放心,一有好消息我就会给你打电话的。”她送我至楼梯口,忽然想起什么事,叫我暂留步,转回房中磨蹭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中举着一张照片,说:“那年冲洗出来,就想送给你的,你却已经下乡走了。”我接过照片一看:黑白的、发黄模糊的照片上,有两个傻大姐似的女孩儿肩并肩地站着,正是我和君——当君到我们家送行时拍的。

君后来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也一直没有再去找她。我想,她一定很忙,求她帮忙的人也一定很多。也许她没有替我办成功,也许她已经把我的事忘到了脑后。无论如何,我是没有勇气也再无颜面去找她询问结果了。

君送我的那张中学时代的照片,被我随意夹在一本书里,怎么也找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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