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决意也不是合适的灯盏。

那么，还有其他合适的情感吗？自己心底的愿望，行动的动力……

纯粹的、最原始的欲望——为了继续活下去？

不，就像之前已经思考过的一样，这样的动力是很矛盾的——为了避免死亡，反而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容易死亡的处境，多少有些本末倒置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他还是试着沉浸在了幻境之中。

随着新的景色浮现，他瞬间忘却了这里是幻境这一事实，投入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搏杀之中，竭尽全力争夺着存活的那一丝生机。

杂音在他的脑海中响彻。这一次，杂音不仅在劝导着他为他人带来死亡，同时也在劝诱着他，鼓舞他接受死亡。

一次次面对死亡之后，他对死亡本身的恐惧逐渐消散，他仿佛看到一扇通往平静的门扉，活着的意念不再那般执着……

余岳明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清明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让他从幻境之中挣脱开来。

好险……这份执着不行。不仅仅是因为其中的矛盾，关键是，这具身躯的种族本身就与死亡有关，这份执着多少有些偏离了这具身躯的本性。

必须要寻找其他的执念。

余岳明努力梳理着自己脑海中纷杂的思绪。

他还渴望些什么呢……比如说，回到平稳的、安宁的生活？

不。都不需要幻境，他直接就否认了这个念头。

不是说他没有这样的渴望，但这份执着过于轻微了，无法给与他任何力量。

其他的执念……求知欲？就像古文说的那样，朝闻道，夕死可矣？

好像也不行。学习法术、获得常人无法理解的知识与启迪确实激动人心，如果有机会，他绝对不会拒绝获取更多的知识，揭露世界更多的面纱。

但是，这份执着同样轻微，属于可以被舍弃的存在。

那么，追求力量？

确实，他会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也憧憬更强大的力量，但力量本身并不是他拼搏的目的。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他的思绪逐渐杂乱了起来。身边的空间中的景象逐渐扭曲，新的幻境蠢蠢欲动，试图彻底吞没他的精神。

这些执着都不合适。不过，他似乎已经抓到了什么线索，有什么思路呼之欲出。

幻境接连不断地袭来。在这些幻象之中，他亲自撕裂了亲朋好友的身躯，与无数强大的敌人战斗，经历了各式各样濒死的场面，聆听杂音的话语，抹杀生命，又或者抗拒杂音的内容，坚持做出抵抗……

在这不断变幻的场景之中，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明悟。

之前，他曾经尝试过的那些执着，虽然无法成为永恒的明灯，但已经接近了正确的答案。

关键是，他需要理清自己的想法，找到心中最根本的答案，一份能够概括他之前所有想法的决心。

这一瞬间，他的思维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份思维经受着幻境的考验，另一份思维则以旁观者的姿态注视着这一切。

被卷入游戏之中，冒险与怪物厮杀，为了存活而积蓄力量，为了回归而不断奋斗……

这些并不是他自愿进行的选择。

狼犬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幻境中与敌人战斗的自身，仿佛在观看一具木偶演出的戏剧。

他所想的是……

即使需要踏上荆棘之路，即使需要直面死亡，也必须贯彻的执着。那大概是……

是得以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

是不受控制，是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

不是作为棋盘上的棋子，不是舞台上既定的角色，而是由自己掌握自身的命运！

一丝光明在黑暗的空间中绽放开来。

余岳明眨了下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幻境，返回了现实世界之中。

拉瓦尔那变化后的庞大身躯蠕动着，向着教室中央聚合，缓缓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看样子，你已经找到点想法了。”

拉瓦尔摆了摆手，阻止了余岳明准备开口的动作。

“不用跟我说。我没法给你更多建议。这是只属于你自己的感悟，只属于你自己的执着。现在，这丝光芒应该还很微弱，但是，希望它能够为你照亮道路，陪伴你走到道路的尽头。”

他拍了拍手，地面上突然浮现出几个软垫。他自己挑了一个坐下，示意余岳明也放松下来，做好长谈的准备。

“你在幻境中大概已经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了吧？不过，按这个教室的时间算的话，时间才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告诉你下一步训练的计划。

“嗯……趁着这个时间，我给你讲一个在法师之间流传很广的有趣故事吧？

“曾经，一名法师乘着船，顺着黑暗的河流前往远方。

“路途是那么遥远，但是，小船不堪重负，所以，他必须减轻船只的重量。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双手，因为他不再需要获取新的身外之物。

“他放弃了双腿，因为他不再需要展开新的冒险。

“他放弃了双眼，不再奢求新的景色。

“他放弃了双耳，不再聆听新的声音。

“他放弃了嘴巴，不再品尝世间美妙的一切。

“他放弃了大脑，不再接受崭新的思考。

“他放弃了很多很多，小船摇摇摆摆地向前行进，许多时候都近乎沉没，但因为法师的舍弃，它终究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已经舍弃了这么多，那么，没有不可以舍弃的东西了吧？

“然而，法师不愿意舍弃他的心脏。

“‘那是我珍藏的全部情感，那就是完整的我，如果连这也舍弃的话，我便会一无所有了’。

“于是，小船孤零零地载着一颗心脏，航行向旅途的终点。

“在最后，小船停靠在了终点的岸边。心脏和船只一同沉入了水底，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法师沉睡在树冠之中，沉浸于一场美好的梦境。

“……啊，不对，现在跟你讲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不过，这也就是一个故事而已。那么，有什么感想吗？”

余岳明听了一半就觉得不对劲。这都什么奇怪的恐怖故事？你讲这个故事是真的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虽然感觉这个故事藏着某种隐喻，似乎是想要说明拥有执念的重要性。但是，以他目前的见识，并不能猜出除此之外，这个故事是否还藏有其他深意。

所以，面对拉瓦尔的提问，余岳明仅仅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回答。

“……情感终究还是靠大脑，而不是心脏来思考的。这个故事的基础逻辑就不通顺。”

“哈哈，别在意那些细节啦。这确实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没必要太认真。

“好了，我看你精神也恢复不少了。那么，继续我们的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