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迪博格受了重伤。

李阅不知道昨夜脑灵之主经历了什么——当李阅用意念感受布迪博格的轮廓，赫然发现那黑褐色的大脑后面遍布细碎的咬痕，将本就是坨状的脑灵躯体伤得更加不规则；脑液与血混合，从那支离破碎的伤口处滴落，接触地面后很快凝固，渍成一团烂泥。

而原本环抱着布迪博格的重重死尸，此刻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伤势千奇百怪，有的被扯去了一半身子，只有脚踝与布迪博格融合，尸体大部分都拖在地上；有得好像是被勒爆了脑子，再用人皮紧紧裹起，渗出腥臭的体液……

最令李阅意外的是，最初追击逃亡脑灵的那位角斗士也在——那个手持长鞭、人皮，身边始终跟着三只恶犬的角斗士，排名281的斗兽场精英，“奴隶主”博德科利。

只不过，此刻的博德科利双眼翻白，下半身已经完全被布迪博格吸收到了大脑的下方，那颗不大的人头被拖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轻轻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

至于那三只恶犬全部头骨塌陷、面颊破碎，完全共享了上半身，宛若来自地狱的三头犬，它们的嘴巴无力地歪着，舌头半伸，一副在布迪博格身体中死去了的样子。

感知着布迪博格的惨状，李阅脑补出了昨夜发生在斗兽场的一场大战——脑灵之主布迪博格被包装成了来自藏书库的普通脑灵，对上了排名281的角斗士“奴隶主”博德科利，然后在恶犬的撕咬中、长鞭的抽打下，布迪博格击杀博德科利，获得了当夜的胜利。

但不知道博德科利是被迫吸收到了布迪博格的身体里，还是战斗中的某些负面作用，导致此刻的布迪博格甚至无法掌控自身的形态，脑沟呲血的同时还鼓胀出不少血泡，像是一坨融合了无数怨念与伤痛后，漂浮在了半空中的泥沼。

“你去……召集全部的脑灵……来这里……来我身边……”布迪博格轰然坠地，横在第七藏书室的门口与通往下层的阶梯之间。

李阅惊疑不定——收到的1444恶意代表了什么？布迪博格说这句话并不是针对李阅，而是包括了所有脑灵……

结合脑灵之主此刻的伤势，李阅不难猜出，布迪博格应该是想利用藏书库的六十只脑灵为他疗伤。

虽然李阅也不知道布迪博格会用什么方法，但猜想六十只脑灵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恶意的提示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

“去……”布迪博格并没有丧失意志和行动能力，见面前的脑灵愣神，那包裹着李阅脆弱身体的意念倏然加强，瞬间便将李阅扔去了下层阶梯。

就像是在随手丢一个垃圾。

与此同时，李阅感知到自己脑海中浮现出了一股强大的、无可抗拒的念头：“通知藏书库下层的全部脑灵，来这里。”

李阅惊骇于布迪博格的意念能力，知道虽然他已经受了重伤，但在念力等级上依旧碾压自己，没有自愈之骨保护的话，布迪博格只需要动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能把自己拧成肉泥。

而那个“念头”则更加令李阅恐慌——即便明知道那念头是布迪博格强加于自己的，但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抵抗意志，并且下意识便跟随它的指示而行动……

这是因为布迪博格是比自己上位的存在？还是这种“念头”本身……就是脑灵之主的某种能力？

李阅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那个“念头”的驱使下毫不犹豫地飘忽下楼，径直向藏书库的大厅飘去。

藏书库大厅，脑灵、米尼米妮与奴隶学者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书魔依旧是那副仿佛已经沉睡了的样子，但却在李阅移入大厅的一瞬间有了些许反应，整本书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似是感应到了布迪博格的意志。

“全部脑灵……去第七藏书室门口……”李阅不由自主地向大厅中的所有脑灵传念，紧接着就感知到被赋予到脑海中的“念头”波动散开，落入了剩余五十九只脑灵的体内。

念头……是会传染的！

书魔的书页蓦然合拢，默许了布迪博格的安排；米尼米妮与奴隶学者们感受不到脑灵之主的意念，只在惊讶中，看到了原本正在传输着知识的脑灵一股脑地腾空浮起，齐齐飘向藏书库下层的阶梯……

李阅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过有一瞬间的犹疑，脑沟微微发颤，竭力抗拒着布迪博格的意志。

联想到六十只脑灵每天清晨都会复活，此刻的李阅已经真真儿地能够“脑补”出来一副画面——布迪博格蠕动那烂泥一样的躯体，缓缓将六十只脑灵融入自身；而那不断泛滥着腥臭味的身体渐渐愈合，黑褐色的脑灵之主重新浮起。

那是一种深层的恐惧——明知非是自己的意志，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就好像成为了一个看客，又像是活在了一个清醒梦里……

而梦的尽头，有很大可能就是死亡。

要逃……李阅勉力争夺起了身体的控制权——念头在被均分了六十份之后有所减弱，李阅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夺回身体，但能通过不断地拉扯，减慢去往第七藏书室的速度。

接下来怎么办？

李阅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把骨剑带下来了，不然此刻应该能帮忙做个支点挡一挡？

而后李阅马上想到，应该制作一些障碍物，从外部进行打断——李阅跟随着脑灵们涌向藏书库的中层阶梯，同时整个脑子以一种非常诡异的频率颤抖，就像是一个有些卡顿的破布团。

离开大厅，缀在脑灵队伍的末尾，李阅猛然唤出斯科尔瑞克的骨骼，想要操纵双手扒住墙缝，躲开与脑灵们上楼一起死的厄运。

然而那念头才刚刚升起，马上就被布迪博格的意志冲刷殆尽，于是李阅拖着一串纤细的骨架踏上台阶，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发现布迪博格的“念头”无可抗拒，李阅绞尽脑汁，只想要偏离一点点，卡在阶梯的扶手之间……

但脑灵们的行进路线毫不动摇，李阅再次失败，已然来到了楼梯半。

隐……

迫不得已，李阅撤去自愈之骨，想要动用门托的“隐匿”赐福，借此消失在布迪博格的感知之中。

但这个想法才刚刚升起，便被布迪博格的念头消去。

“来这里……来我身边……”脑灵之主的声音，在所有脑灵的脑海中共鸣。

妈的……来就来……谁怕谁……

李阅放弃抵抗那个“念头”，反而将自身的意念全部聚焦在恶魔图鉴的“召唤”按钮上，犹作困兽斗。

然而就在此时，忽有两双柔软的小手拉住了李阅的身体，把这个正在接近深渊的脑灵扯回来，牢牢抱紧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