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洛水的回声

卷首：那时初见，我不知道会这么喜欢你，后来在洛水的回声里，我每一夜都梦见你。

如果续缘花永不凋谢，我一定还会再遇见你。

————

“你认得我？”宁凉看着眼前这人，她记得在梦中是见过他的，难道那是她自己的梦吗？

少年但笑不语，他没有否认，算是间接地承认了。

“巍城是你救的吗？”他问。

宁凉微微一挑眉，学着他的样子，但笑不语，含蓄地承认。

“既然省了我出手，也算间接帮了我，原本我的劫难还要再渡千年，现在或许可以提前结束了，那么……”他眼中闪过清浅的笑，修长的手抬起，一根雪白，却流光溢彩的羽毛出现在手中，“这个送你，算是谢礼。”

宁凉不客气地接过来，注入灵力感受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步。

系统也没有给提示。

看来不是什么关键物品。

她带上三分嫌弃：“一根鸟毛，我要了做什么？”

他愣了一下，九天六界里，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嫌弃他的翎羽，别人做梦都不敢肖想的。

“没礼貌的丫头。”他轻笑，却没有生气，“将来，你会知道这是什么。”

天边已经露出晨曦，巍城六百年前的时间即将结束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枚烟花升空，炸开，漫天璀璨，最终缓缓落下，寂灭……不过片刻而已。

巍城的一切喧闹在这一刻静止。

回到了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刻。

他戴上了银色的面具，只露出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后会有期，小妖怪。”他笑着告别。

“什么小妖怪……”宁凉的话没有问完，他就已经循着时间的轨迹，化成一片雪白的光。

凤凰的虚影随着时光流动，飞快地奔向远方，去往她不知道的地方。

宁凉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地看着。

整个巍城的时间都在往前走，人群走走停停，建筑不断变迁，城池经历了几次战火，破损，又修复，几代人就这样在六百年时间里更迭变迁。

如同电影快进一般，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就走完六百年。

一张张面孔变幻，最后，时间慢下来，耳边重新吵杂起来，街市的喧嚣声充斥在耳边。

除夕过后，巍城的新年街头，又是一番新的气象。

满地火红的炮仗纸屑，家家户户门窗上贴着崭新的对联，年画，挂着祈福的红灯笼。

穿着新衣的孩童在大街小巷之间奔跑嬉闹，新年的小贩也摆上了样式喜庆的糕点，糖果，早早的已经有人家炊烟袅袅。

砰！

有孩子点燃一个炮仗，炸响的声音拉回了宁凉的思绪，她回过头，正好看见在路边早点摊前买早点的洛岐。

他也被炮仗的声音

的一惊，回过头。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他愣了一下，不对，是直接愣在那里。

呆呆地看着她。

早点摊前的婆婆把油条递给他，他都没有反应。

清晨的风轻轻拂着他有些散乱的发，他本来是个整整齐齐，干净清爽的少年，现在看起来却有点儿颓废了。

被白鬼王撞伤后，似乎还没有仔细疗伤，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不过他长得太好看，没有病弱的姿态，只是有点儿……可怜兮兮。

怪不得人家是男主呢，随随便便就散发出让人心疼的气息。

宁凉走过去，从阿婆手里接过他买的油条，啃了一口，味道不错，又接连啃了几口，直接吃完。

不知道是不是妖神后面成神了，直接不吃东西，导致宁凉很饿。

吃了油条，喝了豆浆之后，洛岐也回过神了。

“小七，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出来买早点，你还受着伤，没人心疼你吗？所以说平时要和大家搞好关系嘛，人缘不能太差。”

这一次，洛岐却破天荒没有怼她，转身就走。

宁凉疑惑，这小子怎么了？伤得这么重吗？内伤，伤脑子了？

昨天还不顾危险去救她，今天直接不理她，这阴晴不定的变化，让她捉摸不透啊。

不过想到昨天他那么义气，宁凉还是决定追上去看看，万一真的伤得很重呢？

只是她才走了一步，就被阿婆拉住：“姑娘，还没给钱呢。”

宁凉：……

以为吃了他的白食，结果他居然没给钱！

宁凉只好在身上一摸，之前在人间行走，为了不让凡人怀疑，她是有个钱袋，装了人间的钱。

可是献祭自己的时候，她除了把纳戒和【还魂伞】留下，其他一概没留。

而她和妖神现在身体灵魂还在融合，两人的纳戒都打不开。

这妖神显然也不可能带钱在身上。

宁凉连忙对洛岐大喊：“小七！回来给钱！”

洛岐听到声音，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的目光却是带着几分怒意的。

宁凉摸不清他气什么，但现在只能低声下气：“小七，师尊平时对你最好啊……”

“你对我根本不好。”洛岐一字一句地说。

他衣袖下的手用力握起，从见到她的一刻，‘灭情咒’就让他痛不欲生。

他忍到脸色苍白，都无法压制下去。

她说对他好，简直是个笑话？

她每次都是，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到他面前虚情假意哄骗他一下。

其余时候，她从不会在意他。

她不知道，以为她永远回不来的时候，他有多难过。

宁凉被他说得有点儿心虚，他说出了事实，可是……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师徒啊。

现在她换了妖神的身体后，连和他的师徒之契都没有了。

但是她承认（），她确实坑过他许多次

有事回去再说?[（（），先过来把钱给了。”

洛岐赌气道：“你自己吃的，自己给。”

宁凉咬牙道：“借，你借给我，回去我就还你！”

“我不想借。”

宁凉：……

“宁宗主，洛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苏晚晚迎着清晨的阳光，从大街一侧走过来。

看见她出现，洛岐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宁凉当然没理他，仿佛抓住了救星一般，对苏晚晚说：“苏姑娘，借我点儿钱！”

苏晚晚愣了一下，随后妩媚地笑起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早点摊的阿婆。

阿婆对她千恩万谢。付了钱之后，她和苏晚晚一起走在大街上。

“宁宗主，这一次真是多谢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苏晚晚由衷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宁凉摇摇头，“你和你的家人好好告别了吗？”

苏晚晚点点头，她眼眶还红着，肯定大哭了一场。

“我告诉他们，送我去修仙，他们答应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那真是太好了。”

“宁宗主，我从前对你有许多误会，因为我听闻……”苏晚晚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

“听闻我对洛岐心怀不轨，纠缠于他？”宁凉大度地说。

知晓了巍城存在的原因之后，宁凉明白洛岐和苏晚晚早有前缘，也就不奇怪他们为何是男女主了。

只是洛岐已经不是六百年前的洛岐，苏晚晚也假装不认识他。

“宁宗主怎么会是这样的卑劣之人？是我过去太狭隘。”苏晚晚满是愧疚。

宁凉不在意这些，反而问：“苏姑娘，六百年前，用【涅槃重生】留住巍城的那位神，是洛岐吗？”

苏晚晚没想到会被她猜中，惊得半晌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泄露。”宁凉淡淡一笑，“毕竟，洛岐是我的徒弟，我对他寄予厚望。”

苏晚晚这才说：“宁宗主真聪明。”

“你喜欢他吗？”宁凉忽然问。

苏晚晚堂堂一个合欢宗首席大弟子，修合欢修得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要继承宗主之位，但被宁凉这么直接一问，也瞬间红了脸。

“我……”

“你不必难为情，我只是有件事想告诉你，或许能让你有机会报答六百年前的恩情。”

“何事？”苏晚晚羞赧地问。

宁凉将洛岐中了‘灭情咒’一事，如实告诉了她。

‘灭情咒’并非死咒，在墨云笙用丹药压制之后，基本上寻常感情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了。

只有爱意是一个死结，无法彻底压制。

以洛岐的心性，自然是不会轻易动心的，但凡事总有个万一。

他们既然有前缘，这‘

（）灭情咒’想必最终还是需要苏晚晚来解。

况且解咒对苏晚晚来说，不会有太大伤害，只需一点血便可。

“‘灭情咒’……”苏晚晚有些诧异，“洛公子怎么会中此咒？这是我们合欢宗飞升成神的那位老祖宗所创的密咒，自她老人家成神之后，此咒便失传了。”

“合欢宗的密咒？”宁凉隐隐皱眉。

苏晚晚：“合欢宗以情为根基修炼，其实合欢宗弟子都会选择一名特定的道侣互相修炼，并不是外界传言那样人人都可以随便合欢，这‘灭情咒’的由来，是当年老祖宗的道侣背叛她，两人修为同时被毁，老祖宗愤恨之下，创造了‘灭情咒’，然后，毁了道侣的容貌，修为，斩断他手筋脚筋，将他如猪狗一样豢养，让这世上再也没人爱他，让他饱尝‘灭情咒’的折磨而死。”

宁凉‘啧’了一声：“你们老祖宗是个狠人啊。”

苏晚晚媚笑：“宁宗主，你不懂，我们合欢宗修的是情，是爱，便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否则，算什么爱？”

宁凉：世上美人千千万，她恨不得给每个美人一个家，谁都舍不得辜负。

“今天‘灭情咒’已经失传，当初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密咒？又为何要用在洛岐身上？”宁凉寻思着，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我也奇怪。”苏晚晚道，“只要不动情，‘灭情咒’其实并不凶险，那些人废这么大功夫，只在他身上下一个‘灭情咒’，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宁凉点点头。

除非……那些人原本就只想对他下‘灭情咒’。

但为什么？洛岐此人，看起来一副冷淡的样子，连原主那样引诱他，他都没动心。

他就不是个会轻易动心的人啊。

想不到原因，宁凉干脆不想了。“总之，我对苏姑娘说了这些，只是希望有机会的话，你能帮这个忙。不过，洛岐性子高傲，他不喜欢有人施舍他，所以……”

“我明白。”苏晚晚说，“情之一事，是不能勉强的。”

两人说着，一路回到客栈里。

今日新年第一天，在修仙界是没有过新年的习俗的，不过既然来了凡间，又赶上了，宁凉也想重温一下她穿越之前的生活。

随着灵魂和身体的融合，宁凉终于可以打开自己的纳戒。

她拿了鸳鸯火锅出来，摆上涮羊肉，毛肚，蔬菜拼盘，梨花白，把所有弟子叫下来，一起涮火锅。

大家在修仙界，都没吃过这么新奇的东西，一吃就停不下来。

就连不能吃凡间食物的墨云笙，也破天荒喝了两口汤，眉间晕染了火锅的热气，让这位曾经清清冷冷的战神身上，多了几丝烟火气。

“你这药罐子，怎么那么麻烦？”夜星大口吞着肉，还忍不住发出嘲笑，“要不求求小爷我，回去找找北斗仙宫里，有没有什么宝贝能治你这个病！”

萧沉陌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墨云笙却微笑道：“师弟自

从当上北斗仙宫宫主之后，变乖了许多，已经会关心师兄了。”（）

谁关心你？夜星哼了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梨花白，猛灌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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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宁凉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梨花白比桂花酒要烈多了，夜星一大口喝下去，眼神立刻茫然了。

他呆呆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冻’一声，脑袋砸在桌上，彻底不省人事了。

满桌人：……

慕婵咬着筷子：“原来夜星师兄表面上凶巴巴的，实际上这么菜，一杯就倒？”

宁凉：……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弱点了，你以后还敢凶巴巴的，当心他们灌你喝酒。

萧沉陌喝了一口酒，冷笑：“还是个小孩子罢了。”

慕婵笑嘻嘻地说：“还有点儿可爱呢。”

宁凉心想谁说不是呢？从一开始，夜星就是个可爱的小孩啊。

在最坏最坏的时候，也是个给两口好吃的，就会乖乖的听话的傻子。

在座的这么多人里，所有人都是几百上千岁的‘老人’，连洛岐都是来头不小的神，只有夜星是个真正的十几岁少年。

确实算得上是个‘小孩子’。

宁凉看着满桌人，在这个新年里，除了晏无争，所有人都到齐了。

而晏无争，他恐怕永远不可能和他们这么其乐融融坐下来吃火锅吧。

魔界

幽暗的大殿中，所有门窗都紧紧关闭着，一丝天光也无法透进来。

晏无争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眼底有浅浅的血红色。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宝座上，曾经是魔君的座位，而现在，周围一片狼藉，只剩下这张王座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中。

小黑狗趴在他脚边，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晏无争忽然开口：“我刚刚……又梦见她了。”

小黑狗坐直身体，声音充满沧桑：“殿下为何要放她走？”

晏无争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只是觉得，她好像不应该留在我身边。”

空荡荡的黑暗里，他的声音有无数回音传回来。

“在那些梦里，她好像都很讨厌我，我不管怎么做，她都不会喜欢我，我当真喜欢过她吗？”

小黑狗道：“殿下的心意，属下不知。”晏无争冷笑：“你这个蠢货。”

他慢慢靠在王座上，双眼怔怔地看着黑暗中。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和小黑狗，没有任何活物，胆敢靠近的，都被他杀了。

“明天，我该去找人了。”他最后说。

幽冥，灵天宫

宫殿的大门被推开时，白鬼王正变成十几米的巨人，手里拿着放大镜，正努力的把书本上的知识吸收到脑袋里。

听到他声音，他回头一看，看见伤痕累累的黑鬼王，他手里的放大镜‘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哥哥！”他立刻变成两米多高，跑向黑鬼王，扶着他坐下来，“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是那只‘尸傀之王’吗？哥哥应该带上我的……”

“没事，只是外伤而已。”黑鬼王打断他，“已经解决了。”

白鬼王抬起手擦着眼泪，身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都是我不好，是我让哥哥去的。”

“都说了没事。”黑鬼王叹息。

白鬼王看他确实没事，才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小凉……小凉没事吧？”

黑鬼王心中掠过一阵陌生的痛楚，但他神色却很平静：“没事。”

“太好了！”白鬼王终于露出笑容，“我就知道，哥哥答应过，肯定不会让小凉有事的。”

黑鬼王沉默不语，最终，他只能闭上眼睛。

“哥哥？”白鬼王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很痛？我叫孟婆姑娘来帮你疗伤吧。”

“不用。”黑鬼王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艰难地撑着身体，“带我去奈何桥上。”

“哦！”白鬼王丝毫不犹豫，他蹲下去，把黑鬼王背起来，踏着稳稳的步伐，走向奈何桥。

奈何桥上，阴冷的风从忘川河上吹来，无数魂灯在河中漫无目的的，飘向轮回的边。

两岸边的彼岸花随着风轻轻摇曳。

黑鬼王站在奈何桥的中心，举目望去，在万千盏魂灯中寻找着。

片刻后，他抬起手，清冷的月光从他指尖缓缓散出去，在魂灯中穿梭往回。

他面色苍白，可是却没有停下。

孟婆从奈何桥一边走过来，扛着巨大的锅勺，小声问白鬼王：“他怎么了？”

白鬼王摇摇头。

孟婆打量着黑鬼王，头一次看见战损这么严重的他，对比往日那副高冷威严的样子，现在不是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很快，黑鬼王放下手，染血的唇角边缓缓露出一丝浅笑。

没有她……她还活着。

看见他一笑，孟婆见鬼了一样，扛着锅勺转身就走。

“姑姑。”黑鬼王沙哑地出声。

孟婆不情不愿地站住，转身看着他：“黑王陛下，有何吩咐？”

黑鬼王闭了一下眼睛：“疗伤。”

“哦。”孟婆只好认命地走到他面前。

白鬼王开心地说：“谢谢姑姑！”

孟婆眉头一皱，抬头盯着他。

白鬼王立刻改口：“谢谢姐姐。”

孟婆这才心平气和了，放下锅勺，帮黑鬼王疗伤。

宁凉吃饱喝足，慢悠悠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片安静祥和的巍城。

墨云笙坐在她旁边，目光缓缓落在她腰间那根雪白的凤凰羽毛，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