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洲塔于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八日被炸,原因是要用塔砖来修防空洞。我曾寻访过它的遗迹,唯余一片野草在风中不由自主地晕头转向。而目睹过它千年风采的江水已由清转浊,默然东流。
照相馆占的是文化馆的铺面。我此行的目的是去瞻仰馆内的文庙大成殿。来之前我已在县志上把有关它的介绍看了好几遍。很简短的一则,几乎能背诵出来了:“文庙大成殿,始建于宋徽宗年间,历经元、明、清,多次复修。现存殿宇为清道光十五年的建筑物;占地面积为五百三十一点三五平方米;殿顶彩绘藻井、脊饰吻兽,为重檐歇山顶庑殿式木架构建筑。”在反复默诵中它的形象几乎已呼之欲出:殿前定是松柏护持,气象森然;殿身巍然而不乏儒雅之相,符合孔子干古宗师的身份。在它面前我应该敛容、垂首,像个真正的学子去拜渴名重天下的师长一般。这样想着,我真的屏气静心起来,缓步穿过低矮的馆门。不错,人目的是一片绿色,虽非松柏,也算得上蓊蓊郁郁了。然而接下来的情况有点不妙——殿前廊上纵横着许多杂物;这倒也罢了,殿内竟然蹿出一片缝纫机的嗒嗒之声。我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但馆内只是弹丸之地,红墙木柱的分明只有这一处。最后我不得不接受这一凄惨的事实:孔子他老人家的庙堂已租给别人作缝纫铺了。立刻我逃出文化馆,觉得受了某种羞辱,几天以后,仍耿耿于怀。然而平心静气地一想,到底是在财政不景气的情况下纯支出性地保存这一类在大地上日益消亡的古物重要呢?还是在下岗工人日益增多的年头把它租出去以换来一点实在的收入多养活几个人更合人情?我明白自己碰到的是一个悖论,一种两难选择。是的,在尖锐的生存现实的逼迫面前,美,总是显得如此脆弱而多余。
除了黯然神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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