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不明白,薛二和老鹞那种相依为命的交情,会有什么天大的事,让他们翻了脸呢?
前一阵子薛二媳妇的病还真见好,有一天陆德路过房后薛二家,见老鹞提留着一瓶老白干,正往薛二家进。老鹞说啥也非得拽着陆德进去喝一口,陆德死活不干。老鹞偏拦着陆德不让走,陆德说:躲开!老鹞说:我躲开,你躲不开!陆德火了,给了老鹞一拳,老鹞嘿嘿笑着不还手,说小伙子你没闻着炖肉的味儿?香啊,你闻闻,馋虫都出来了吧,跟我进去,你不喝酒,陪俺唠会儿嗑总行吧?陆德没辙,只好进了屋。炕桌上哪有什么肉哇,就是一碗咸菜丝儿,还有两个光屁股的娃娃。薛二老婆萎在炕梢上,披着一床黑乎乎的被子,咧着嘴冲陆德呲牙。陆德转身想走,被老鹞一把按在炕沿上。
秀才,想跟你请教个事儿呢。老鹞不怀好意地嘿嘿一乐。都说你这人不爱说话,你喝点儿酒试试,喝了酒,心里的话那叫多,就跟尿尿似的,想憋都憋不住啊。
陆德不吭声。
薛二说:那是,这话可真不蒙你。就说俺和你鹞大哥,一喝酒,就有说不完的话。心里头有啥不痛快的事儿,说一说,睡上一大觉,啥都忘了。这日子难哪,要不是有你老鹞哥跟我作伴儿,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个啥意思……
老鹞说:那也不是我能耐,是酒的能耐,虽说我买的都是最便宜的酒,你可别小瞧那劲儿。小陆子你信不,人说那鄂伦春人喝酒啊,骑着马去供销社打酒,打上一瓶子,骑着马回来,走一路喝一路,到了家门口一看,酒瓶子空了,就说我这记性哪,酒还没打上咋就回来了呢?转身又往供销社去了。人骑在马上,身子喝得里了歪斜,那人是醉得啥啥都不知道了,可那酒瓶子的口,还是朝上哩……
陆德笑一下,算是信了。心里却是不信的。人咋就能喝成那个样子呢,喝得啥都不知道了,怎么还能感觉到快乐呢?他想像不出这喝酒的快乐,尽管他每一天都不那么快乐。
薛二和老鹞,两个人共用一只缺了口子的小玻璃杯,就那么面对面坐着,夹一筷子咸菜丝儿,喝一口酒。喝得那叫有滋有味。两个人灰黄的面孔上渐渐都泛上了一层红光,像是涂了一层蜡,浑黄的眼珠子也被酒精点得贼亮。陆德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微微的感动,他想这老鹞也太孤单了,这薛二家的日子也太苦了。墙角挂着白霜,酒精却从这个人的身上,流到那个人的身体里去,这样流来流去的,寒冷的屋子也许就能变得暖和些了?
薛二和老鹞抢着瓶子倒酒,眼珠好像被浸泡在酒精里,转得飞快又好像不会转了。他们小声嘀咕又大声嚷嚷,已经忘了陆德的存在。陆德悄悄掩门而去,门外的冷风一吹,他觉得恶心,胃里泛上一阵酸涩。
要说这老鹞能把薛二给杀了,陆德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只有那混蛋又无能的保卫干事,才会作出这种荒唐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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