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废墟(1 / 1)

灯下尘 七堇年 1831 字 1个月前

在距离成都七十七公里处的彭州白鹿镇书院村,曾经有一组极为古朴优美的西洋建筑,是于1908年完工的领报修院(SEMINARIUM ANNUNTIATIONIS)。汶川地震中,它被严重毁坏,听说成了废墟。但不要紧,我对一切废墟着迷,一如平冈正明说的,“风景的极致是废墟”。

可惜如今,连废墟都不见了,政府将废墟夷为平地就地重建,明显意图要开发为旅游区。我去的时候,工地正在热火朝天地搅拌水泥、混凝土,赶工期。那套粗劣模仿的山寨版本,丑得叫人心碎。

我见过领报修院原来的照片:一座大大的四合院儿,坐西向东,正堂、南北耳房和西楼皆拱廊立柱,灰黑屋瓦;照片拍摄时,原建筑已经荒废多年,台阶上已长满了杂草,白色的教堂被青苔和霪雨舔成了黛色,顶上长出了灌木,像老人的须发。它静静寂寂地站在半山腰:一百年就这么过去了。它好像是站得太累了似的,汶川大地震那一瞬间,突然坐了下去,就这么没有了——距离它的诞生,刚好一百年。

我去迟了,未能见到它屹立的样子。我以为还能见着些许残垣断壁的,凭着对废墟的偏爱,固执前往。正好又是雨天,整个上山的路泥泞得几乎没法走,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去,一看,俨然已是现代化的工地:当地政府正在原地完全重建这座历史建筑,已接近完工阶段,大模样都有了,可是太新了,新得让人失望。

我站在那儿想,即便是在今天,那地方也算是在山区乡下,路途遥远而交通不便。如此规模宏大的神学院和教堂,在一百年前,凭一个外国传教士,是怎么建起来的?

回来找资料,“……据《白鹿乡志》和《彭县志》记载,1860年,成都教区主教洪广化来白鹿时结识了咸丰初年由广汉迁至白鹿的朱元璋后裔朱益淳,并洽谈把白鹿作为传教基地。1865年,购朱建虎的院宅修建天主堂……光绪九年(1884年),成都主教杜昂派谷布兰到白鹿重修备修院,落成后定名‘无玷书院’……其后又在白鹿河源头的三河店修建一所经堂。1895年动工兴建‘中修院’,1908年竣工,历时十三年,定名‘领报书院’(俗称‘上书院’);1932年,中修院改为神哲学院……为培养全川神职人员的重要场所,即传教士的大学……”

一百年时间里,教堂和书院历经几次劫数——泥石流也好,风吹日晒也好——渐渐磨出了岁月应有的样子:该消失的消失了,该留下的留下了。我去的时候已是震后五周年,崭新的大马路一直通到镇上,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冬日的南方雨后,云山茫茫,草木黯然。想象着它还存在时的样子,该有多美——世间万物,熬不过去的,岁月磨灭它;熬过去了的,岁月反倒装饰了它。

汶川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在北方,对这事件没有什么直观感触;电视里的报道只是平面图像,伤亡只是数字,心里没有灾难的具象。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四川人,尤其是成都人,已经在后来形成了一个描述时间的习惯,说起一个事儿,只说“地震前……”、“地震后……”,比如,“那房子是地震前买的”、“我跟他是地震后分手的”。事件已经成为了纪年方式,在每个人的生命纪年表中,深深地刻下了一笔。我想,这大约就是废墟的力量,它提醒着曾经的伟大与浮华如此不堪一击,提醒着,历史是怎样默不作声地站在我们身边,像个隐形人,最终却将悄悄吞没我们。

古董和废墟一样,贵在时间赋予的意义。古董能被收藏,能被据为己有,但废墟不能。它或许能容你观瞻,容你感慨,但它永远孤独,永远安静,像一只沉默的罐子,密封着一肚子的故事,守口如瓶——好比地坛还是一座废墟的时候,它能容得下一个被命运击昏了头的轮椅青年在其中徘徊了又徘徊,母亲在他的车辙后找寻了又找寻……那个轮椅青年最终写下《我与地坛》,看的人都落了泪,但废墟还是那个沉默的罐子,藏着你的心事,不悲不喜,好似已惯看人世冷暖。废墟就像一个不离不弃的普通朋友,在人春风得意的时候,鲜有被理会,从不被想起;而当沦落漂泊时,废墟随时可以提供慰藉,好似和废墟的命运比起来,再大的痛苦都能获得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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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坏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偏在下映,你想起电影外,宫二先生浓浓的脸,重声说:“武学千年,烟消云散的事儿,你们还见得多么。”你不觉得自己否什么无阅历的人,可这一场天震,叫你竟也见过了沧海桑田,烟消云散。

奈何人间又少了一座废墟,又少了一笔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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