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集 离开(完)(1 / 1)

晌午有露水,是根本进不了地的,何秀兰摘花桃子都是在下午。现在花桃子越来越少,咧嘴的更少,这就不用那么多人帮她了,她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的。搁邻居谁忙了帮一把的应该的,可只要自己能应付过来,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不然就太娇气了,是会被庄稼人笑话的。再说,别人谁家会没有事啊,哪能动不动就要人家帮忙啊?好意思吗?活儿多,自己早点就是了,就像俗话说的,早起三光,晚起三慌。

何秀兰到地里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是快要成熟的庄稼。芝麻发黄的叶子一片片地落下来,芝麻棵子一下就显得稀稀落落的,但结满了梭子的杆子却粗壮起来,发着快要成熟的亮黄色,到了靠近顶子的地方梭子密密麻麻起来,因为太挤了,个头小了一半,不过都是青的,有的还开着花。有经验的庄稼人都知道这些梭子是长不成个儿的,只要杆子上的梭子稍许发干,芝麻就得杀下来,要不风一吹,咧了嘴的梭子就把里头的芝麻晃撒了,那就收不起来了。大豆的叶子有青有黄,看上去花花搭搭的,也有不定哪一棵的叶子差不多落光了,结满了的豆角就饱满起来,看着怪叫人喜欢的。棒子的叶子虽还青着,却明显的透着快要干枯的气息,但半人高的杆子当间胳臂粗的棒子已经不耐烦了,笑嘻嘻地向人们呲着满嘴的黄板牙。

何秀兰家的芝麻、大豆、棒子也是这样的,多少年来都是这样的,看得多了就不觉得有啥好稀奇的了,只是在心里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能开始杀芝麻、割豆子、掰棒子,要做哪些准备就好了。

何秀兰刚从一块棒子地里转过去,黄长庚突然从棒子地里走出来,笑嘻嘻地招呼,上哪儿去啊?

何秀兰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他,头皮一麻,想转回去,却被黄长庚拦住了,只好急急匆匆地往前走。

黄长庚嘿嘿地一笑,兴冲冲不紧不慢地追上来。

何秀兰的步子不由快起来。

黄长庚说,别跑啊。一个多月了,我都想死你了,你不想我吗?我本来不想再找你的,可你那玩意儿太叫我喜欢了,换了人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我都快憋坏了……

何秀兰刚要跑,被黄长庚赶上来一把扯住了衣服。何秀兰怒视着他,厉声喝道,放开!

黄长庚嬉皮笑脸地说,放心,我不会一直缠着你的,我没恁么大本事。只要你……说着话,一下扑过来抱住了她。

何秀兰挣脱不开,一低头咬住了黄长庚的手。

黄长庚冷不防嗷地叫了一声,疼得直甩手,等他再看何秀兰时发现她已经跑出好远去了。黄长庚冷冷地笑了一下,又追了上去。

何秀兰又气又恨又怕又无奈,只能逃逃逃,希望能逃过这一劫。她知道地里肯定不能呆了,那就得到村里去。拿定主意,何秀兰就慌不择路地向村里跑去。跑着跑着就听不到后面黄长庚追来的脚步声了,但她还是不敢回头,生怕慢腾一步,又被黄长庚追上来。何秀兰跑得很急,山路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不是这里有块石子就是那里有一窝子草棵子,磕磕绊绊的,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等她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才停下来,扭头看看没见黄长庚的影子,这才一屁股坐下来喘气,喘了一会儿,等气匀乎了何秀兰才发现自己的狼狈相,头发凌乱不堪,冒着血丝的皮肉从衣裳的破洞里露出来,浑身还沾满了泥……这个样子能回村吗?不要说回村,连见人都是不能见的!那就只好躲起来,等天黑了再回家。

何秀兰躲进了一块茂密的棒子地里,等待着夜色降临。她拼抵好了,要是碰上人就假装是薅草的。为了装得像一些,何秀兰原打算薅点草放在筐底上的,可是棒子地里并没什么草,她要是想薅草的话就得到别的地方去,那就会碰到人。何秀兰没办法只好悄悄地从棒子地里挪到别的地里,再慢慢挪到自家棒子地里,把棒子叶樉下来。樉棒子叶很容易,一会儿筐就满了。何秀兰坐下来,想着这一阵子所经历的一切,心里真的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都翻上来沉下去再翻上来……对黄长庚,她有点怨,有点恨,又好像没啥可怨没啥可恨的,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感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她也说不清。

天,终于还是黑下来了。

何秀兰?着满满一筐棒子叶回家去了。

家里跟往常一样黑灯瞎火的。这没什么,婆婆眼瞎了,开灯不开灯都一样的,所以,只要没有别人婆婆一定是不开灯的。何秀兰早就习以为常了。圈里的羊听到动静咩咩地叫起来,显然饿坏了。

何秀兰一边往羊圈走一边说,大娘,我回来了。却没有任何反应。何秀兰有点奇怪,以往她要是这样跟婆婆招呼了,电灯马上就会啪嗒一下亮起来的,要是婆婆在做什么不方便开灯的话,也会应她一声的,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大门是虚掩着的,婆婆肯定是在家的。

何秀兰预感到什么,赶紧从筐里掏了些棒子叶丢给羊,往堂屋里走去,一边叫,大娘,大娘。走到堂屋门口,何秀兰随手拉亮了厦檐的电灯,一抬头不禁啊地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婆婆竟然吊在门上!不用说,婆婆是听到了什么,受不了了才寻了短见的。还能是什么呢?肯定是跟她有关的。不过奇怪啊,以前的时候婆婆大约隐隐约约觉到了什么,可是拿不准,都过来了,今天她明明把黄长庚甩掉了啊!后来何秀兰才知道,不是她把黄长庚甩掉了,而是赵海生拦住了黄长庚,俩人厮打起来,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村,婆婆当然也听说了。

何秀兰停了半天才叫出声来,大娘,大娘,大娘啊——

有路过的村人听何秀兰叫得凄惨,就进来看了,赶紧帮忙把瞎婆婆解下来放到了灵箔子上。当地的床除了四条腿就是一个木框子,框子里再装上几根牚子,空挡很大,不铺点什么明显不行的,就地取材把秫秸织成箔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人去世了当然不能躺在**了,又不能躺在地上,就躺在箔上,这时候的箔就叫灵箔子。

亲不亲,事上看。李家出了事,近门的都跟着忙活起来,忙着通知亲戚,忙着打电话通知李金旺、双美,忙着搭灵棚、忙着赶集买丧事的用品、定响器、做老衣……剩下的人就陪着何秀兰守灵。田明、姚桃花也来了。

按当地规矩,当晚在就近的岔路口烧了纸和婆婆的三两件衣裳,给婆婆压了魂,好打发她到阴间去。

双美第二天回来了,进门哭了几嗓子就跟着何秀兰在奶奶的灵前守着了。何秀兰一直担心双美和奶奶一向没多少感情,要是连哭几嗓子遮遮活人的眼都不肯的话,那会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的,听了立刻心里熨帖了不少。

现在和十几年前比起来丧事办起来省事多了,但花钱也多了。棺材、老衣都不用下手做了,街上卖的都有,只要有钱随便挑,而且只要你愿意总能买到更好的。老衣不再是三件、五件、七件套了,九件都有的,毛呢大衣、羊毛衫、皮鞋……棺材也是,虽说最好的棺材还是四五六的,但材质有了区别,桐木的、槡木的、松柏的……孩子少,哭灵的人少不热闹不要紧,花钱雇,要多少有多少,哭起来比亲生的孩子还悲切,说辞一套一套的,不由看的人不掉泪。丧事办得排场,枪、锣、响器、龙棺都是必不可少的。再一个就是推行了火葬,别的花费一分不少,额外还要多花好几百的火葬费、骨灰盒钱……

老衣买回来,给瞎婆婆穿了;棺材买回来,把瞎婆婆入殓了。黑漆漆的棺材就放在堂屋的正当间,把整个屋子都快占满了。棺材前除了刀头、馍等祭品还必定点上一盏油灯,叫做长明灯,因为不到出殡黑天白日都是亮着的。

现在,李家所有在场的人都戴了孝,白花花的一片。戴孝也是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亲和疏也不一样。男人是一顶临时缝制的孝帽,女人则是一条白围巾,当然腰里毫无例外地都要系上一条白带子。如果是至亲,除了跟别人一样在腰里系上白带子还要系上麻绳,鞋脸上还要缝上白布,男人的孝帽也会缝制得很周正,样式也会好看些,显得庄重,如果没结婚就在脑门缝上一个红色的球;女人会简单些,只是白围巾会比一般人大很多——现在更隆重了,无论男女都穿了全孝,就是从上到下一身白袍子。何秀兰跟双美就都穿了全孝的孝衣。

响器班子请来了。大家商量好的要请一班的,有点气氛就好了,何秀兰不同意,那太简单了,再有就是瞎婆婆没有闺女,就是到了出殡也不会多出响器班子的,不如一下子请两班,省心了,也省得响器班子偷懒。大家看她说得坚决就同意了。

现在,两班响器班子都在院子外面嘀里哇啦地吹奏着。他们除了吹奏一些哀曲儿,更多的是唱歌、跳舞,因为有对手谁也不敢偷懒,反而认为是露脸的机会,要是能把对手比下去,声名就会更响亮,以后不但请他们的会更多,价钱也会上得去,所以都会把拿手的绝活亮出来。吹哀曲儿都一样,比不出高低来,那就唱歌、跳舞。还不行就只能脱了,男人脱肯定没看头的,都是女人脱,但脱还是有讲究的,紧着年轻的、身段好的。再不行就上俩。还不行,那就来更邪乎的,扭起来,说起来,唱起来……总之一句话,不能被对手比下去!这样比起来就有点不像话,上了年纪的就不愿意了,这是弄啥呢?年轻人也不乐意了,管他呢,好看就中啊!管事的出来了,说,随他吧,不能拿老眼光看现在的事儿了。你想想,三天呢,总不能一一天到晚的吹哀曲儿吧,那多没意思了,谁还来看啊?上年纪的还不服,那也不能赤皮露肉的扭啊,唱的那叫啥啊?我听着都脸红!管事的说,管他呢,她有胆子随她闹去,你听不下去就干活去。

然而,并没什么活儿好干。众人好不容易这样聚在一起,又没什么事,就拉拉家常,说说瞎婆婆。众人会说瞎婆婆可怜,先是过门跟媳妇一样不生养,后来生养了好几个却一个都没活下来,男人想不开一气就出去了,等再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又过了几个月李金旺出生了,还好好的活下来了。大家都说是瞎婆婆男人的命硬,克子。瞎婆婆哭不是笑也不是,真个悲喜交集,一个人拉扯儿子含辛茹苦,四十多年都没改嫁。唉——众人就是一声长叹。接着呢,接着瞎婆婆就没什么好说了,她眼睛瞎看不到什么,跟人家来往自然就少,又没有出众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要说只能说,没想到王菜园今年第二个死的人会是她。

的确,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王菜园历年来去世的人都是双的,春上石头奶奶死了,一个人不吭不哈地死在了屋里,直到发臭了才被人发现。那时候人们就议论下一个会是谁呢?纷纷地猜测着,可谁也没往瞎婆婆这儿猜。要说也是啊,瞎婆婆带着儿子二十多年都可怜兮兮的,何秀兰一来媳妇就有了,孙女也有了,大瓦房起来了,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比别人差,这日子活都活不够呢,咋会寻死呢?当然,媳妇被人家欺负了不是光彩的事,可不是没得手嘛,倚老卖老到人家门上骂一盘子解解气,人家再本事你一个瞎婆婆谁还敢咋的你啊?至于寻死吗?不过话又说回来,瞎婆婆活着也是受,动动都要人伺候,使得媳妇什么都得围着她转……哎,死了死了,死了就了了,解脱了,她自己不受了,家里人也不跟着受了,也好。

众人议论完了就没事了,就等着,等李金旺回来,等时辰到来。

第三天的时候李金旺还没回来,管事的就找到何秀兰商量,双美家妈,不能再等了!何秀兰也知道不能再等了,可是李金旺还没回来,他是瞎婆婆在世的唯一骨肉亲人了,要是不让他看上一眼的话,日后她会心里不安的。可是瞎婆婆的尸骨都有味儿了,再等下去的话那就不是让李金旺有个安慰,而是会让李金旺难过的。何秀兰想了想,咬了咬牙说,等到晌午十点吧,要是双美家爸再不回来的话……管事的看看她叹了口气,只好点点头,说,好吧。

晌午十点,李金旺还是不见影儿,那就没法再等了,要火葬,再回来出殡,一耽误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电话打过去不多长时候,火葬场的灵车拉着水晶棺就来了。李家自然是要人跟着去的,但不需要很多人,除了至亲就是有力气帮忙抬瞎婆婆的,另外就是指挥大家的管事的了。田明和姚桃花看李金旺没回来,何秀兰母女孤孤单单的就上了车跟着一起去了。

灵车到了火葬场,逝者的亲人是绝对不能跟进去的,在外边等着就是了,一切都有火葬场里的工作人员来做,等骨灰好了的时候人家会送出来的。逝者的亲人在外边等着干什么呢?这时候逝者不在跟前哭都没有对象,那也不要紧,挑骨灰盒呀,一百五一个的,三百一个的,五百一个的,八百一个的都有,当然上千的也有,但最多的就是三百、五百和八百的。太贵的花不起,太便宜的又觉得对不起逝去的人,这样以来这三种价格的骨灰盒就很翘呱。

管事的跟着何秀兰参谋着说,买个三百的就中,不算最次的已经对得起瞎婆婆了。何秀兰说,老婆儿一辈子也够苦的了,最后一次了不能再苦她了,就买八百的吧。管事的说,买恁好的干啥?咋还不是沤成一堆土啊?何秀兰说,唉,图个安心吧。就把八百块钱掏出来了。管事的无奈只好定了。

两个小时以后,新崭崭的骨灰盒就沉甸甸地递出来了。何秀兰接了紧紧地抱在怀里,上了车一起回家去了。

到了家,管事的从何秀兰怀里接过瞎婆婆的骨灰盒放进棺材里算是入殓了。入殓完,时间也可以了,那就出殡吧。

管事的发一声喊,起棺喽——

要是在过去听了这一声喊,立刻就会走过来八个壮小伙子把棺材抬出门去,放在事先放在院子里的耙床子上,再套了绳索抬起来一歇气送到坟地里,因为当地有规矩,抬起来的棺材落在哪儿就要在哪儿入土的,所谓落地生根,入土为安。当然,棺材很沉,路子又远,八个人的力气是远远不够的,再由另外八个人轮替换就是了。如今不行了,村里没几个男人在家,在家的不是张三有事就是李四不方便,拢不到一块儿。情况变了,就会有人跟着变。抬灵人就冒出来了。抬灵人一般只有四个人,做了个铁架子,把棺材架起来,下面按了两个轮子轻轻一推就走了,要是平地就直接推到坟地里,要是山地到了山下再让主家随便找三四个人搭把手把棺材抬上山去。当然,主家是要花钱雇的。现在,抬灵人一听起棺赶紧过去了,动作娴熟地把棺材架到铁架子上去了。

等一切妥当了,管事的又发一声喊,起喽——

出殡的队伍就出发了。逝者的子女少,亲戚也少,队伍就不甚壮观,好在有四班响器——李家两班加上瞎婆婆娘家和何秀兰娘家两班,嘀里哇啦嘟噜呜哇喂呜哇啦地吹,枪嘭嘭嘭不时地放,大锣哐哐哐一声接一声地响,场面还算热闹。

按当地规矩,大儿子是要扛柳幡的,大儿子不在就二儿子,二儿子不在三儿子。瞎婆婆只有李金旺一个儿子,现在又不在,那就只好由何秀兰扛了。

亲人是要磕头拦棺的,表示对逝者的不舍。这就需要有人搀扶逝者的亲人,不然她会一直跪着,路宽的话抬灵人可以绕过去,路窄的话就只能等,那就出不成殡了。管事的提前料想何秀兰对婆婆的感情肯定会一步一个头地磕的,这就不妙,不光是耽误出殡,也是出何秀兰的丑,就安排了三林和赵海生一边一个搀扶她。

果然,何秀兰就趴在地上不起来,幸亏三林和赵海生力气大,架起何秀兰就走,当然,要是太快也是不好的,有时也由着何秀兰哭一会儿。

何秀兰哭得很伤心,大娘,大娘,我的好大娘啊,我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大娘,对不起,媳妇没把你照顾好,你老不要怨我,等把你安置好,媳妇就去陪你!

何秀兰初时这样嘟嘟哝哝絮絮叨叨啰啰嗦嗦的还没人以为然,亲人去世谁都会不舍的,哭哭啼啼地数叨对逝者的思念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何秀兰的话听着让人不大对劲,思念就思念,怎么能去陪呢?赵海生就悄声说,双美家妈,可别乱说啊。田明也过来小声说,双美家妈,你可别胡想啊!

何秀兰不理会,还是悲悲戚戚哀哀欲绝,大娘,对不起啊,我的好大娘——没照顾好你,你别怨我……

事先派去打墓的已经把墓坑挖好了,正歇着,远远看见灵柩抬过来做好了准备。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等灵柩放下去埋就是了,现在灵柩还没到,没什么可埋的,自然坐在地上也不像话,就拿了锨等着。

灵柩很快就到了,迎着墓坑忽然拐了个对头,把逝者的亲人撇在长方形墓坑的另一头,抬灵人和帮忙的赶紧冲过来把两根大縆摆在地上,再把棺材放上去,一会儿再由人背了大縆把棺材背起来慢慢放到墓坑里去。这之前,要由逝者的亲人净土,就是把墓坑里的土铲出来,算是为逝者打扫一片干净的地方入住。净土只是个意思,其实土并不多,是打墓的事先故意留在墓坑里的,只有很少一点点。净土通常是由逝者的儿子来做的,现在只好也由何秀兰来做了。

何秀兰下到墓坑里,接过打墓人递来的锨铲了土,忽然趴在墓坑里哭起来。管事的早料到了,赶紧让人把何秀兰拉出来。那边抬灵的就背了大縆把棺材放进了墓坑。

填土前还有一个仪式,就是放路炮的人是抱着一个笆斗的,里面除了炮仗还装着麦麸、小蒸馍、粮食等,快到墓地的时候炮仗是一定要放完的,这会儿就要把麦麸、小蒸馍、粮食等隔着棺材从这一头往那一头跪着的逝者的亲人抛撒,叫做抛福,算是逝者对亲人最后的贡献。逝者的亲人自然会张开衣襟接着的,然后抱着笆斗一路赶回家,把笆斗放到粮囤上。接福的自然也是儿子,现在也由何秀兰代替了。

何秀兰抱了笆斗就走,却没往家去,把笆斗一转身递给了双美,自己一个人急急火火地朝山崖上跑去。

赵海生一直在留意着她,见了大吃一惊,叫道,双美家妈,你干啥啊!叫着追了过去。

后面田明、姚桃花见了也追过来。村人和李家的亲戚见了也赶忙追了过去。

何秀兰刚跑到山崖,赵海生也紧跟脚追了上来,往前猛地一扑把何秀兰扑到了。然而还有些迟了,何秀兰虽说倒了,但已经到了断崖边上,稍有疏忽就会摔下崖去。赵海生常年在山里转悠,对山里的沟沟坎坎再熟悉不过了,心里一惊,赶紧抓住了何秀兰的脚脖子。何秀兰差点就掉下去了,幸亏被赵海生抓住了。赵海生死死地抓着何秀兰却撑不了太久,又不敢喊,怕一个不当心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人跑过来,用足了劲把何秀兰拉了上来。俩人都瘫倒在地上。赵海生也软软地坐在地上吁了一口气,这才看清拉何秀兰的竟然是李金旺。

这时,何秀兰也看到了李金旺,立刻哭起来,金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李金旺忙把何秀兰揽在怀里,哭着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这当儿,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阴云四起,一阵风吹来,马上下起了大雨。

何秀兰没有躲,李金旺也没有躲,两口子抱在一起呜呜地哭起来……

赵海生看着,悄悄地走了。

过了两天,赵海生想找李金旺说说话的时候,发现李家已经人去屋空。赵海生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猜测,李金旺大概带着何秀兰和双美到城里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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