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子,躲在包米地里写啥呢?”打更老头走过来问。
我吓得差点儿瘫在地上,连信也扔在了青草里。
“二林子,你有种,”打更老头紧锁双眉说,“敢给毛主席写信,写得好,大爷我支持你!”
我听了打更老头的话很感动,流着眼泪说:“大爷,王老师太冤枉了,我要为他伸冤,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呀!”
“好孩子,大爷给你保密,是该告这帮狗日的了,可是,孩子,就怕信到不了毛主席手里呀!”打更老头说完摇摇头,扛着锄头走了。
我望着打更老头的背影,眼泪像下雨一样往外涌,想到王老师要在监狱里坐十年牢,我内心充满了无助,我攥着信蹲在包米地里呜呜地大哭起来。
我把信寄走的第二天早晨,区革委会门前贴了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引起了区革委会大院一片哗然,成为南里区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历史事件。
大字报是周丽萍写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公布了高光他爸写的那首藏头反诗。那本情诗集此时正放在区革委会主任的办公桌上,自从大双和小双的父亲上任以来,高光他爸就没断了与他勾心斗角,区革委会主任早就想收拾高光他爸,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回机会来了,高光他爸竟敢写打倒毛主席的反诗,这是多么严重的政治事件。高光他爸很快就被公安局控制起来。
周丽萍一夜之间成了揭发反革命分子的英雄。事件发生以后,高光纠集一帮工人村的地痞流氓扬言要废了周丽萍,我只好求于涛和他爸说说,震慑一下高光,保护周丽萍,于涛还真够意思,亲自找高光谈判,他警告高光,你要敢动周丽萍一根毫毛,小心我爸对你不客气!
高光不敢惹于涛,因为于涛他爸太厉害,徐三、徐四都是大流氓,都让于涛他爸送上了炉灰山。高光当然也怕自己被送上炉灰山,但是他不甘心,天天晚上砸周丽萍家的玻璃,周丽萍被吓得疯疯癫癫的,我只好天天晚上陪她。
高光他爸被抓起来以后不久,夏丹作为同伙也被撤销了校长的职务,发配去了草滩农场。
暑假来到了,周丽萍她妈抽空回家来了,她不放心女儿的安全。周丽萍的妈妈回家后的第三天,周丽萍把我叫到了大沙坑,还没说话就抽泣了起来,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周丽萍,你怎么了?”我觉得出了什么事,心乱如麻地问。
“二林子,我要走了,今天是特意和你告别的。”周丽萍热泪盈眶地说。
“周丽萍,你要去哪儿呀?”我惊讶地问。
“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东州,要把我送回上海老家。”周丽萍依依惜别地说。
我一下子意识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周丽萍了,内心也悲伤起来。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问完,内心涌出一种无名的失落感。
“我会给你写信的。”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递给我说,“这是我爸画的,你喜欢画画,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我接过画册,翻了翻,发现里面画的都是苏联女人的**画,比王德良画的黄多了,但是,比王德良画的好多了,那些画就像安格尔的作品一样,让人看了觉得很美。
“谢谢你,周丽萍!”我接过画内心很激动,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却又不知怎么说。
“刘宝林,该谢的是我,你能抱抱我吗?”周丽萍一双泪眼含情脉脉地说。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毫不犹豫地抱住她,这时,张小翩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像鬼一样来到我的身边,也不说话看着我们拥抱。
等我们拥抱完了,张小翩突然问:“周丽萍,你会给我写信吗?”
我们俩都吓了一跳,看来,张小翩是尾随我们来的,她大概意识到周丽萍要走。高光他爸的那首反诗就是张小翩看出来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周丽萍会利用这首反诗搬倒高光他爸和夏丹。张小翩很佩服周丽萍。
张小翩的真诚打动了周丽萍,两个小姐妹一边拥抱一边痛哭。我在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的,内心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悲哀!
我和张小翩把周丽萍送回家,看见了周丽萍的妈妈,周妈妈老了许多,头发白了许多,岁月的沧桑让周丽萍她妈与高光他妈和于涛他妈比起来不像是同龄人。周丽萍她妈谢了我和张小翩,我和周丽萍难舍难分地告了别。
“心上人走了,很难过吧!”张小翩冷嘲热讽地说。
“唐建国死后,你不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吗!?”我回敬她说。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残酷的事!”张小翩百感交集地说。
“不是事儿残酷,是人残酷!真没想到夏丹也会和老校长一样去草滩农场劳动改造。”我也感慨地说。
“高光他爸会判刑吗?”张小翩天真地问。
“反对毛主席,那是死罪!”我解气地说。
“其实,是我害了高光他爸和夏丹!”张小翩略有愧疚地说。
“净瞎说,你这是为民除害!”我响亮地说。
我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火车道旁,一辆满载货物的火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和张小翩被一团雾气所包围。
“刘宝林,我们俩好吧!”借着雾气,张小翩突然抱住我说。
我被张小翩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你会和我‘那个’吗!?”我望着张小翩痴情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会!大人能做的,我们就能做!”张小翩坚定地说。
我听了张小翩的话,心里一阵激动,拉起她的手沿着铁轨向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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