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以后贾菲才回来,后来库格林也来了,然后,我们便开始了一场疯狂的酒宴。喝光了家里的葡萄酒以后,我和库格林又一起出去买酒去了。我们喝得有一点点醉了。回来的路上,我们拿着新买的酒,还在花园里摘了一朵大得出奇的花,我们手牵着手,路上还大声地念着俳句,向所有碰到的人打招呼,对方都用微笑回应我们。对库格林我现在有了一些好感,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尽管他外表看起来像个学究,而且身材也有些像个大冬瓜。在一个与我们相识的英语系教授家附近路过的时候,库格林把鞋子脱在了草地上,开始跳起了舞,疯疯癫癫的,甚至跳着舞去了教授家里。虽然库格林当时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诗人了,但是这样的他还是给了教授一个惊吓,不,一个大大的惊吓。我们大概是在十点的时候回到艾瓦的小屋的,回来的时候,我们光着脚,拿着花和酒。今天我刚刚收到了一笔汇款,是一笔奖学金,一共三百美元,我对贾菲说:“现在我已经全都学会了,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明天,你可以带着我去一趟奥克兰吗?我想买一些登山装备和背包。”

“可以,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借用一下莫利的车子,不过,我现在先喝些葡萄酒怎么样?”我们又坐了下来,一边喝着酒,一边谈天说地。贾菲先给我们讲了一些一九四八年他在纽约港当商船水手时的事情。他对我们说,那时他经常把匕首挂在腰上四处溜达(我和艾瓦听到之后都吓了一跳),他还和一个生活在加州的小姐谈了一段恋爱:“尽管我和她相距三千英里,但是想到她的时候,我都会**,哦,天呐!”

然后库格林说:“老贾,给他们讲讲大梅禅师的故事。”

“有人问大梅禅师什么是佛教的精义,他给出的答案是风中飘零的花,是飘**的杨柳,是竹子的针叶,是亚麻线。换一句话可以说是忘形狂喜,来自内心的忘形狂喜。世间一切,皆由心生。但是什么是心呢?不过就是世间的一切。这也就是为什么马祖禅师说‘心就是佛’,也说‘无心是佛’。当他说起他的弟子大梅禅师时,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梅子熟了。’”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但是‘去年白雪,如今安在?’”艾瓦说。

“对你的看法我有些许的赞同,我认为,在很多禅师眼中,世界就是他们梦的倾向,比如他们看花的时候,所持有的态度都是雾里看花。但是这个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认为自己生活在梦中,终日浑浑噩噩,他们只有通过痛苦、爱、危险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雷,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错?你在马特峰的那块岩凸上蜷缩着的时候,你多这个世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说一说吧。”

“没错,但是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一种真实的感觉。”

“拓荒者在我心目中一直如英雄一般,因为他们往往能够感觉到,所有真实的事物其实都有真的一面,同时也有假的一面,真与假没有什么不同,就像《金刚经》中说的‘没有绝对的真,也没有绝对的假’,诸如此类的。手铐总有那么一天会融化,警棍同样也会有那么一天会这段的,所以,我们无需有什么执念。”

“总有一天,美国总统会得斗鸡眼,会在水中被卷走!”我大喊一声。

“鳀鱼会化为灰烬!”库格林也喊了一声。

“金门大桥会在如同落日一般通红的铁锈中岌岌可危。”艾瓦说。

“鳀鱼会化为灰烬!”库格林执着地说。

“再喝上一口吧。啊,痛快,呜呃!”贾菲跳起来,“这段时间我读了一些惠特曼的诗,他都说了些什么,你们知道吗?他说:‘起来欢呼吧奴隶们,吓死那些外国的暴君。’试想一下,假如世界上全都是背着背包的流浪汉蓝,都是不愿意花钱享受生活的‘达摩流浪者’,那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呢?现代人不辞辛苦、拼命努力的目的只是购买冰箱、电视、汽车(最起码也要买新款汽车),还有一些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的垃圾,为了这些他们宁愿被囚困在工作—生产—消费—工作—生产—消费的系统中,只能说是可怜可叹呀!我一直抱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你们知道吗,我希望会出现一场伟大的背包革命。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甚至百万的美国青年,背着背包,流浪在全国各个角落,他们爬上高山祷告,哄老人和孩子高兴,让年轻女孩愉悦,让老女孩更愉悦;他们就是禅疯子,猛然产生一个灵感便会写成一首奇奇怪怪的诗,给所有的人和生灵带来永恒自由的想象,古德保、史密斯,就如你俩这般。我之所以会那么喜欢你们也是因为这些。还没认识你们的时候,我以为东岸已经死了。”

“我们却认为西岸已经死了呢!”

“你们为这里带来了一股清风。内华达那些在侏罗纪时代就已经形成的花岗岩山岩,还有那些在最后一次冰河期之后就开始生长一直长到今天的参天大树,那些我们在这些天看到高山湖泊,这些全部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表述,试想一下,美国的地貌如此雄伟,假如我们可以将它的活力和生气融入到佛法当中,那么它将会变得怎样的伟大,又有着何等的智慧!”

“好了,不要总是唠叨这些老套的佛法了。”艾瓦说。

“嘿!一间流动的禅堂对我们来说是很有必要的。这样,当一个老菩萨从一处流浪到另一处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没有睡觉的地方了,甚至还能在一群朋友当中煮些玉米糊。”

“‘小伙子们全都手舞足蹈,然后又静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杰克正煮着玉米糊,来向“门”致意’。”我念道。

“你念的什么?”

“这是一首诗,我写的。我给你们念一段:‘小伙子们在树林里坐着,倾听着“大师兄”讲怎么巧妙地运用钥匙。他说,小兄弟们,佛法就是门。或许钥匙有很多,但是门只会有那么一道。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听着。我们尽量地向你们转述我曾经在净土堂听到的那些信息。但是你们都是一些酒俗之人,对于特别深奥的东西不能很好地的理解,我也只能做一些简化,让它像葡萄酒一样单纯,像星空下的篝火一样单纯。假如你们听过佛陀的佛法之后,会一直在心中怀念,那么就怀揣着这个真理,来到亚利桑那的尤马或者其他你们所向往的地方,在一棵单独的树下,坐着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你们不需要因此对我表示感谢,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转动法轮。我想向你们传达的就是:心是创造者,创造一切的时候无需任何理由,让一切生,让一切灭。’”

“哎呀,这可真是一首悲观的诗,而且像梦一样粘。”艾瓦说,“但是韵律却很纯净,有点梅尔维尔的风格。”

“不错,我们可以做一间流动禅堂,这样,那些酒俗的小伙子们就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他们在那里可以学会喝茶,像雷一样,也可以学习打坐,比如艾瓦也需要学习。我可以做禅堂的住持,用一个大罐子养很多蟋蟀。”

“蟋蟀?”

“没错,就是这样。我们需要修建一系列可以让人们修道、打坐的佛寺。我们需要建造很多小木屋,可以建在内华达山脉或者喀斯喀特山脉的北部,也可以像雷说的那样,在墨西哥盖也可以。然后,我们可以召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在那里居住,我们一起喝酒、聊天、祷告,甚至我们还能娶妻生子建立家庭,一家人在一间小茅屋里住着,如以前的清教徒那样。美国人可不是任凭警察、共和党、民主党摆布的!”

“你养一罐蟋蟀要用来干什么呢?”

“是的,一罐子蟋蟀——给我再倒一杯吧,库格林——全部是我亲自孵化,每一只的长度大概有十分之一英寸,长着一对很大很大的白色触角。这些‘有情’会慢慢地在罐子里长大,然后唱出清脆悦耳的歌。我梦想中的生活,是可以在河里畅游,任意地喝羊奶,和牧师畅谈交流,只读一些中国的书,漫游在河谷的每一处,跟农夫和他们的孩子扯东扯西。我们即将有几个星期的时间,可以走进大自然这个静室参禅悟道。当你坐于天地之间,你的意念会想要四处飞散,就像孩子的拼装玩具那样,这时,你就要闭上双眼,变身为一个坚强的战士,将那些想要飞散的意念聚合起来。当然,四周的环境与禅意毫无关系,想要做到这样也是很难的。古德保,我最新的一首诗,你听过吗?”

“还没,念念吧!”

“‘孩子的妈妈,长幼女性们,病榻前的女儿,衣服破碎的处女,来吧,你们饿了,饥饿难忍,没有裤子,我亦如此。朋友们,就把这当成一首诗吧。’”

“可以,可以。”

“我梦想中的生活,在天气炎热的午后,脚上穿一双巴基斯坦皮凉鞋,身上套着细麻袍子,光头上有一层发茬,与一群和尚兄弟,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鬼叫着到处跑。我希望我居住的寺庙可以是金黄色的有着飞檐的寺庙,可以在里面喝啤酒,跟人告别,然后去往那个到处都是轮船和汽笛声的亚洲港口横滨,在那里做梦打工。我要去呀去,去日本,回呀回,回美国,咬定牙关,闭关自守,专门读白隐的书,只为让自己意识到……意识到我的身体已经累了、病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枯萎。”

“白隐是谁?”

“白隐取自‘白色的隐晦’,表示的是他在日本北白水后面的深山中隐居。去了日本之后,我想去爬爬那里的山。天呐,那里肯定有很多长满了松树的陡峭峡谷,竹林密布的河谷,还有一些小悬崖。”

“我也想和你同去。”我说。

“白隐住的地方是一个山洞,和鹿一起睡觉,以栗子为食物。一次,有人想向白隐请教生活之道,便来到了他居住的山洞中。白隐说,不要再打坐了——像雷所说的那样——也不要再思考禅宗的公案了,好好学习一下如何睡觉和如何起床吧。就像这些,睡觉的时候两腿并拢,深呼吸,将意念归于丹田,在那里形成一股像球形的力量,然后再把意念转移至脚跟,从脚跟慢慢移至身体的其他部位,同时慢慢地呼吸。每转移到另一个部位,就对自己说一句:阿弥陀的净土就是这,心的中心也是这里。睡醒时,让四肢得到微微的舒展之后,也把这些再重复一遍。”

“有趣,这里面好像有一些深刻的意义。他还说其他什么忠告了吗?”艾瓦说。

“他还说,其他时候,不要为了观空而浪费时间,只要能够保证自己吃得好(不需要吃太多)、睡得好就可以了。对方还从白隐的口中得知,当时的白隐已经年过三百了。如果是这样,现在他就是五百多岁了。我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他肯定还在世。”

“不然牧羊人就会在狗屁股上使劲地踢!”库格林说。

“我敢肯定,到了日本我肯定能找到那个山洞。”

“你在这个世界上无法生存,但是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库格林说这话的时候笑了笑。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坐的这把椅子是一头狮子的座位,这狮子正一边走一边怒吼。”

“他扯的什么花七八糟的?”

“罗睺罗,罗睺罗!灿烂的面庞!咬瘪后再度膨胀的宇宙!”

“扯淡!”我喊了一声。

“几个星期以后我想再到马林县去一趟。”贾菲说,“围着塔马尔派斯山走上个百八十圈,用诵经的声音让那里的山精水灵得到一次净化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艾瓦?”

“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可爱的妄想,但是我挺喜欢的。”

“艾瓦,你知道吗,你的问题就是你坐禅,其实没有什么比坐禅对你来说更好的了,尤其是寒冷的夜晚。还有呢,我劝你赶紧娶个媳妇,生几个混血小宝宝,住在城市附近的小茅屋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酒吧找找乐子,也可以在山里随处走走,写写诗,学学锯木板,跟年纪大的长者聊聊天,学习插花,在门口种一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娶个媳妇吧,聪明一些、,善良一些的,可以接受每晚上床,也能在厨房里任劳任怨的。”

“呃,还有其他需要建议的吗?”艾瓦笑着说。

“还有就是你可以欣赏一下家燕和夜鹰在田间自由自在地飞翔。雷,你还不知道吧,昨晚我又翻译了寒山子的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寒山有一栋房子,屋子里没有柱子也没有墙。从左到右六扇门全部敞开,从客厅里就能望着蓝天。房间里空洞洞的,东面的墙已经歪斜靠在西面的墙上。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无需担心谁来借东西。冷了便生个小篝火,饿了就煮些青菜。我不想过富农那样的生活,有着很多的谷仓和耕地。他们只是为自己盖了一个监狱而已,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来了。认真思考一下吧,你身上是不是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贾菲把诗念完就抱着吉他唱起了歌,一连唱了好几首。然后,我从他手上拿了吉他,用指甲使劲在琴弦上敲击,像敲鼓一样,砰砰的,还即兴创作了一首“午夜幽灵”的歌:“这是一首与午夜幽灵列车有关的歌,但是它让我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吗?它让我想起的是热,极其的热,长到四十英尺的竹子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在某个地方一群和尚正在吹着笛子,有些嘈杂,然后又在印第安人的鼓声和无休无止的摇铃声中诵经,那声音与史前丛林狼无异,好像是一头丛林狼在念咒语……你们这群疯子的脑子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堆叠了起来,回到原始时代,人能和熊结婚,还能和美洲野牛交流。痛饮一杯吧。小伙子们,记得补好你们的袜子,擦干净你们的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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