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温软的暖意在指间绽开,好似心尖儿都开了花般美妙。
陶醉片刻,穆景行睁开眼,凝着怀里的人儿笑。抬头间,他竟发现自己可游目远眺,甚至视线能穿越帐后的粉墙!
粉墙那头,是坐在地上悲痛欲绝的继母。秋婆与妙翠哀丧着脸,由着她呕心抽肠的嚎哭,却也根本不知如何去劝。
“作孽……作孽啊!”只见继母狠狠捶地,趁二人不备,一头撞到偏堂的朱漆石柱上!顿时血溅四处!
“不要——”穆景行吼了一声,可离的如此之远,他伸手也拦阻不到。这一声吼,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穆景行阖上双眼,将头扭向一边不忍去看,他希望这是一场恶梦,能快些醒来。
然而当他再度睁眼之时,却又看到了另一端墙后的朝堂。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曹衍正站在父亲穆阎的面前,嘲谑的笑,言语更是充满讥刺:“穆将军啊,我说你还有心思来上朝?你那儿子如此色令智昏,你不如早早辞官,回家教导儿子去吧?”
另一个大人跟风揶揄:“哎~曹尚书此言差矣。这亲生儿子跟继室带来的继女好上了,也算是亲上加亲吧?哈哈哈哈——”
“有理有理,哈哈哈哈——”
……
很快便有更多的人附和起来,近乎是满朝堂的大臣们,都围了过来,对着穆阎指手画脚,肆意侮辱。
就见穆阎的脸上红一时,白一时,黑一时……窘迫至极!
终于,他吐出一口鲜血,倒下了!
穆景行再次阖眼,悲痛不能自抑。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或许有一日,这些也会成为真的。
“救……救命……”女子的声音凄婉可怜,穆景行睁开眼看。
原来是怀里的佩玖,正双手紧紧扯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知扯些什么。就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掐着她,而她在拼命的挣扎!
“玖儿?你怎么了!”穆景行赶忙伸手去帮她掰开,却根本抓不住那双无形的手。无论他如何着急,可他就是帮不了她分毫!
最终,他眼睁睁看着佩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他的怀里停止了挣扎……
“啊——”伴着一声哀鸣,穆景行从床上惊坐起!
这次睁眼,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房间。那些帐子和墙,他的双眼穿不透。他知道,这回是真的醒来了。
“大哥,你没事吧……”
闻声,穆景行转头看,见是佩玖坐在床边,正紧张无比的望着他。他这才意识到,他手还抓在佩玖的手上,显然她来了有一会儿了。
其实在穆景行最初梦到佩玖时,她已然在了。她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彻夜未归,又喝得酩酊烂醉被人送回来的大哥,可穆景行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就走不成了。
穆景行眼睛闭着,眉头却紧紧蹙着,佩玖知道他是被缠上了,于是开始唤他,可唤了几声,也推了几下,始终无法将其弄醒。
这会儿佩玖的左手还被穆景行紧紧抓着,但好在他醒来了,佩玖也放心了些。她右手举起帕子伸过去想给大哥拭拭额头,他的额上吓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可她的帕子刚够到穆景行,穆景行就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儿!
他想将人拉进怀里,可他明白他不能。
不能了。
“父亲可曾来过?”穆景行松开妹妹的一双手,边问着,边掀开被子下床来。
佩玖也跟着起身,摇摇头,乖巧道:“德海酒肆的人将你送回时已近天亮,大哥放心,父亲那时去上朝了,并不知你醉酒之事。”
正从木施上取下外袍的穆景行突然顿了手中动作,回头看佩玖一眼,眸底更添黯淡。
是啊,她已改口了,不再叫穆伯伯了。
“玖儿,再有几日就是樱雪出嫁的日子。”
“嗯,我知道。”佩玖显露出一丝茫然,不知大哥突然提及此事是何意。
穆景行边穿着外袍,边面色无波的说道:“你虽是老幺,但樱雪出嫁了,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便是自家兄妹,也应注意着些男女大防。”
“大哥是怪佩玖来你房中探望么?”佩玖终是听懂了。
穆景行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眸中显出一丝哀伤。他的确是想做此提醒,可佩玖这么直白的问,他突然又心疼起来。
佩玖退后两步,屈膝行了个礼:“大哥放心,玖儿以后知道了。”说罢,人便转身出去。
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憋气。
那晚石灯笼都熄了还坐屋里等她的是谁?生气时她锁了房门还要爬窗不请自进的是谁?昨日老宅子里抱她的又是谁?
高兴时恨不得兄妹情份越亲厚了才好,不高兴时又说的好似她不晓矜束一般……
越想越觉得委屈,一进自己屋里关上门,佩玖竟不自持的掉了泪。
“小姐,怎么了这是?”刚转出屏风的香筠看到眼前这幕,不由得紧张起来,边问着边凑去小姐身边。
佩玖才发现香筠也在房里,顿觉窘迫,匆匆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打开门,将香筠往外推:“你先出去,我想自己静会儿……”
“啪——”一声,门关上了,香筠被丢到了外头。
可小姐越是这样,香筠心里便越担忧起来,站在门外关切的拍门劝道:“小姐,您到底怎么了这是……若是有哪个刁奴胆敢把您气哭了,奴婢这就去帮您教训她!”
毕竟香筠想来想去,小姐左右没出将军府,除了不长脑子的下人气到她,还有谁敢?
拍了几下,见佩玖是铁了心不理会,香筠这才不得不放弃。转身离开时,正巧看到月拱门那侧的穆景行,香筠便行礼,“大公子。”
“下去吧。”
“是。”
见香筠走远了,穆景行才将视线移回佩玖的房门上,那眼中是道不尽的哀伤。
他知道,她哭了,她又一次被他惹哭。
幼时,他总喜欢欺负这个继妹,她哭起来梨花带雨委屈吧啦的,煞是可爱。每回看她哭,都是一种道不清的享受。
可如今,她落下的每一滴泪,都如刺在他心口上的利刃般!她流泪,他滴血。
穆景行转身离开院子,去见父亲。
穆阎刚刚下了朝回府,这会儿正依着平日里的习惯,在膳堂补早飨。恰巧穆景行也没用早飨,便径直去往膳堂与父亲同用。
落座后,下人添了碗筷,穆景行便吩咐他们全都下去。
穆阎停下用饭,看着儿子略显反常的举止,冷脸问道:“听说你快天亮时才回来?”
“嗯,”穆景行边从容应着,边夹起一块肉糜酥来放入眼前碟子里,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护送济文济武出京,连告了五日假,户部近来本就忙于户籍造册之事,故而昨夜便在衙署睡下了。”
“那为何早朝也未去?”穆阎审视着自己儿子。
穆景行低头咬一口肉糜酥,嘴角泛起个似有似无的笑,细嚼慢咽后,才道:“昨夜着凉,称病告假了。”
这倒也是实情,穆景行昨夜醉酒后又去河中冲了凉,再壮的身子也是受不得的。
听闻是这个原因,穆阎的眼中也显露出一些关怀,脸色亦是温和了许多:“怎么不好?可请大夫瞧过了?”
“父亲,儿子这点儿伤风不算什么。”穆景行蓦地抬头,与父亲正面对上,神色和语气皆郑重起来:“倒是济文和济武,这场仗怕是要受挫。”
穆阎眉头一皱,突然聊起国之大事,他也心下一紧,“若是寻常的小役,他俩受些挫倒也算是个历练!可偏偏此战大有意义,若我军应对的吃力……边境各宵小本就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父亲,既然您如此想,想来圣上也正在担忧这些。不若这样,儿子明早上朝前便去请命,自愿前往北境,助他们一臂之力。”
“景行,你……”穆阎面色一骇,想说什么,突然又哽了下。在他眼中,儿子素来对军务不感兴趣,不然怎会放着武将传家的本事不学,偏偏去读那么多圣贤之书?
可这回儿子竟然愿意亲赴战场!这可谓是穆阎多年的愿望。
见父亲此般大惊小怪,穆景行不由得笑了笑,淡然道:“父亲,儿子又不是去带兵打仗,只是做一回弟弟们的帐中幕僚罢了。”
“够了,够了,这便足已!”穆阎双眼冒光,心下满意,不由得大笑起来。
如此已是让他抹了心中最大的一个遗憾!武将大家,他一生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亲儿子却连个战场都没上过,说出去简直是笑话!
穆阎望着儿子乐得开怀,却悠忽发现穆景行嘴上虽挂着笑意,眼底却流露诉不清的落寞。穆阎蓦地也止了那笑,他好似有些明白了。
穆景行这哪里是为了两个弟弟,更不是什么为君分忧,他分明只是为了躲开这家中的某个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看到你们心心念念以为是车的话,我。。。感觉好惭愧。
可是现在怎么可能有啦,男主仕途上还没开挂呢,要立功先啊!没有权势,怎么强势?
不过有一点可以放心,那个梦不会让大哥吓得退缩,只是激发他明白权势的重要。只有自己更加强大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得到心爱人的同时,还有能力将她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