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这错有多大,总也大不过人命。
穆樱雪这一哭晕,哪有谁还想着教训不教训的事儿,所有人都惊慌起来!菁娘蹲下将她抱在怀里,秋婆给她掐人中,还有人赶紧出府去找大夫……
整个穆家,忙作一团。
好在穆樱雪应是问题不大,秋婆掐了下人中,她便缓缓睁开眼。虽说看上去很是虚弱,可也不至于有何危险。
穆家与隔壁郡王府合养了个大夫,就在两府正对面的小院子里,十几步便到。很快丫鬟便将人给请来,在院子里搭了脉,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众人才敢将樱雪移往闺房。
菁娘与大夫同跟了过去,佩玖原也是想跟的,可秋婆唤住她,让她快些回屋止血,一会儿完事了也让大夫过去瞧瞧。佩玖只得先回汀兰阁。
佩玖浑浑噩噩的往自己闺房走去,如今不只手疼,脑子也嗡嗡的。
“小姐,小姐……”香筠躲在拐角处唤佩玖,可她声音跟蚊呐似的,佩玖本就脑子嗡嗡响,根本听不见,就径直进了屋。
香筠急得满头都是汗,原是想在小姐进屋前给些提醒,可小姐听不见她,她又不敢声量高了……
这厢佩玖进了屋,屋外有石灯笼照路,而屋里却没半点光亮,乍一进来只看到黑黢黢一片。
她随手带过门去,倚在门上发怔。直到眼睛渐渐适应了,想去点上灯时,才恍然注意到屋正央的桌子前,坐着个人!
“谁……”她颤颤巍巍的问了声,毫无底气,转头想逃。经过先前的一番折腾,她那点儿胆量早被吓破了。
而那原本坐着的黑影几步便逼了上来,一伸胳膊将那扇刚开了道缝儿的门又给按了回去!
佩玖吓的腿软,瘫软的滑到了地上!没有光亮,故而看不到她那张已吓至惨白的脸。
“是大哥!”穆景行声色虽严厉,但显然是因着不想吓到妹妹,才急急报了身份。
一听是大哥,佩玖的脸色立马和缓了些,只余纳闷:“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
“你想说我怎么不顾及兄妹之防?!”穆景行没好气儿的截了她的话。
佩玖不说什么,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个意思。她蹲在门前的角落里,门扇下半部分厚实的木板儿遮下一道阴影,堪堪将她整个儿罩在里面。
而她抬头,有月色穿过门扇上半部分的镂空,她能看清大哥那严厉的面容,和阴郁的眼神。
大哥这是生气了。
“你连与外男间的男女大防都不当回事了,这会儿却在乎起了自家兄妹之防?”穆景行冰冷的语调,似是将那走了才没多久的冬日严寒又带了回来。
佩玖打了个寒颤。显然,大哥什么都知道了。
“大哥……”佩玖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可她确实理亏,没得解释。
不得私下与外男攀聊,她聊了。不得与外男共乘一车,她乘了。不得与外男同坐,她也坐了……
见佩玖连解释都没脸解释,穆景行便确定了她未受冤枉。伸手钳上她的小臂,一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动作似有些粗蛮,怕是只这一下便要在佩玖的胳膊上烙了印子。
可他难以平息面上愠色,将佩玖的胳膊按到身后的粉墙上,厉声喝问道:“父亲母亲平日里的教导,你都抛至九霄云外了吗?!不是与外男私自出去听戏,就是溜出去掺和什么不知廉耻的仲春诗会!玖儿,你何时竟变的如此轻浮了?”
看着大哥严厉的样子,佩玖虽心下害怕,却也萌生出个万分疑惑的问题……
“大哥,玖儿知道错了……”她先战战兢兢的认错。顿了顿,又怯生生问道:“可是大哥……知道樱雪也去了吗?”
佩玖心下有些迷糊。她与樱雪同时犯此大错,那么娘因着是她的亲娘,是樱雪的继母,故而在做罚时紧着她来,只杀鸡敬猴的吓吓樱雪,这道理她懂。
可是大哥呢?大哥是樱雪的亲大哥,是她的继兄,照逻辑,大哥应该先去训斥樱雪才对。可为何却堵在了汀兰阁呢?毕竟大哥早堵在此,并不知晓樱雪哭晕。
总不会因着大哥的玉泽苑就在她的汀兰阁旁边,来找她撒气更近便些?
再不然就是她三生有幸,摊了个不护犊子娘,又摊了个极护犊子的哥。所以一出事,不管亲的还是继的,全都照着她发狠。
脑子里想了许多,佩玖回过神儿来时,才发现大哥也已沉默了许久。显然穆景行是被她给问住了,渐渐松开了她的手。
看大哥窘迫的样子,佩玖猜想着这是因自己护犊子而感到惭仄吗?不过说起来,毕竟他与樱雪才是血脉相亲的,遇事更护着亲妹,倒也不算什么意外。只是他护亲妹可以,也别逮着她这个继妹欺负呀!
佩玖在穆景行面前轻轻摊开双手,想说她已经很惨了,也得到教训了。
借着凄淡的月光,穆景行看到佩玖的手心中密布着伤痕,几处皮肉外翻着,小汩的鲜血仍在向外流淌,将那双纤细煞白的小手,浸染得惨不忍睹!
穆景行的两手情不自禁的抬起,捧着妹妹的一双小手。上面虽染着许多血,可空白的皮肉上却是没有半丝血色,惨白惨白的。
“玖儿……这是……”穆景行一时语塞,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问她谁打的么?显然能打她的只会是她娘。问她疼不疼么?简直是废话!
不由分说的,穆景行一把将妹妹打横抱起!抬脚一踢那门,错身冲了出去,往一墙之隔的玉泽苑大步走去!
“大哥?”佩玖莫名其妙的就躺进了穆景行的怀里,根本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人就来到了玉泽苑。
穆景行将妹妹放在榻椅上,下面铺了软垫儿,她坐的舒服。他没理她什么,而是急急放了她转身去柜子里翻药箱。
翻找着,人渐渐冷静,突然又懊恼起来!自若如他,竟也犯了糊涂。
先前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头脑一热就把佩玖抱了起来。其实现在才想明白,她受伤的是手,又不是脚,本无需这样。
不过如今抱也抱了,便莫再提这些了。
找到佩玖适用的药具,穆景行将它们拿到榻案上,开始为妹妹处理手上的伤口。
佩玖见大哥神色肃穆,便不敢多问什么,只暗暗咬牙,隐忍着不叫出声。她眼睁睁看着大哥取过一瓶又一瓶的药水,往她满是伤的手心里倒。
清理伤口往往是最疼的一关,忍了一会儿后,佩玖已是满额冷汗。见她哆嗦的厉害,穆景行停下手里动作,抬起头看她。
“玖儿,若是疼,便无需忍。”
大哥开口,隐忍了许久的佩玖便一发不可收拾,委屈的抽泣起来……
见她疼成这样,穆景行有些下不去手了。
这些药原是为济文济文备着的,兄弟俩习武,三天两头的身上带伤。这些药,穆景行帮他们上过两回,没见他们喊疼。
不过佩玖毕竟是女儿家,难免娇气些。只是良药苦口,再疼也不能不管那些伤。穆景行向前倾了倾身子,将佩玖拉进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大有为她鼓气之意。
安抚一会儿后,穆景行便放开佩玖,拿过一旁的干净棉帕卷了卷,递到妹妹嘴边:“玖儿,咬着它。”
佩玖一双泪眸惨兮兮的望着穆景行,持续抽噎。
一双杏眼似被春雨新洗过,烟水迷濛,穆景行看着便觉心口一疼!跟着蹙了蹙眉,笃定的朝她点点头,示意让她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