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梁文帝坐于玉台之上的至尊宝座里,座后及两侧是展陈的屏风,其上真龙翱翔于空,蔚为壮观。
梁文帝四十有五的年纪,仍值壮年。此时他眉头浅蹙着,圆胖的一张脸上尽是愁容。
直到下面几位臣子的争执告一段落了,梁文帝才懒懒的扫一眼百官,面色不豫道:“吵完了?”
这句落下,接着又是一声变了天色的怒喝:“你们一个个的,眼里可还有朕了?!”
“微臣不敢!”
“臣惶恐!”
“陛下息怒啊!”
……
先前争执的几人纷纷上前跪地,以图息圣怒。不过此时的梁文帝也不欲与他们多作计较,今日穆阎不在,正是君臣间商议如何给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封赏的良机。
“起来吧。”暴怒过后,梁文帝的脸色复又恢复懒怠样儿。真真儿是天威难测。
众臣子战战兢兢的起身,恭敬站好,再不敢随便多言。
穆家兄弟如今在京中深得百姓拥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故而不论是与将军府交好的一方,还是看不过将军府得势的一方,都明白封赏是必须的。如今大家所争议的,只是封至几品的问题。
与将军府交好的大臣们,提议将兄弟两人分别封为从四品上的宜威将军和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以慰民心。而不喜穆阎的人,则主张莫因孤功定英名,将二人先封个昭武校尉即可,再观后效。
一方建议封四品,一方建议封六品,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如今听了半个多时辰,梁文帝也乏了,最终折了个中,退朝了。
过午圣旨便送到了镇国将军府,除了纹银及绫罗绸缎的嘉赏,圣上还封了穆济文定远将军,穆济武宁远将军。
一个正五品上,一下正五品下,也算是平衡了朝中百官的意见。
送走宣旨的公公后,穆阎便不再掩饰那激动的情绪,立马吩咐下去,晚上备桌好酒好菜,一府人好好庆祝庆祝!
武将在外拿命拼来的功名,封赏自是受之无愧,只是以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此次的功劳,一下便封至正五品,平心而论,是圣上体恤了。
晚上一家人围桌用饭时,穆阎特意命人请出了表弟的牌位。
痛饮下几杯后,穆阎心下美快难当,端着酒盏朝翘头案上的牌位敬了敬,喜道:“表弟在天有灵,看到济文济武有今日,也该欣慰了!”
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见状,也忙端着酒从椅上起身,朝着北面的牌位跪下,敬爹爹一杯,同时也说了几句悼念的话。
看着这一幕,菁娘与穆庾氏不禁低头抹泪。只是边掉着泪,脸上却还挂着喜悦。
寻常日子穆庾氏碍着自己孤孀的身份,都是命人将饭菜送去自己的小院儿里用。今日若不是有如此大喜,她也断不会来膳堂与大家一同用饭。
菁娘怜她孤寂,再次劝说她以后多来前院儿走动,穆庾氏只敷衍的应着。
见这好好的气氛突转伤感,穆景行有意调节,便指指穆济文穆济武,大声道:“今日你们兄弟俩荣升将军之位,咱们定要不醉不罢休!”
“好好好!我亲自给三位哥哥满酒!坐好坐好。”佩玖也适时附和,说着便起身执起酒壶。
被这么一闹,穆济文穆济武兄弟俩瞬时便从先前的沉郁心情中缓和下来。坐回椅子里,穆济文笑着挑衅道:“喝就喝!大哥是不知,这半年来我们兄弟可不是只长了力气,酒量也是长进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玖儿快来给哥哥们满上!”穆济武也吆喝道。
佩玖忙得不亦乐乎,穆景行只笑笑没再说什么,目光却随着佩玖的步伐而动。
佩玖先为穆家两位新晋的“功臣”满好酒,这时看到穆伯伯的杯子又空了,于是又去帮穆伯伯满,最后才来到穆景行身边。
穆景行手里握着那只空杯,佩玖翘起唇角伸手就去他手心儿里取。不知是有意还是失神儿,穆景行竟没松手。佩玖捏着杯沿夺了两下没从他手中夺出来。
蛾眉微蹙,佩玖将酒壶往穆景行的手边一镇,镇得那架在碟子上的玉箸都跳了跳。既而气呼呼的道:“大哥自己倒吧!”说罢便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穆景行淡噙笑意瞥她一眼,却也未说什么,只顾自拾起酒壶往自己杯中倒去。他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莫名喜欢逗弄她,惹她生气了,事后再慢慢哄回来。
“玖儿!不可没规矩。”菁娘瞪了佩玖一眼,表面是有些气,内心却又暗暗高兴。
妹妹敢在大哥面前肆无忌惮的使性子,这恰恰表明了兄妹感情不错。其实孩子们小时的那些玩闹,她这当娘的又怎会看不出?好在如今都长大懂事了,兄妹之间也日渐亲厚起来。
见夫人诘责佩玖,穆阎笑着劝道:“不要对孩子们太过苛刻。”
这话却被菁娘淡笑着截了去:“孩子?妾身看呐,将军这是过糊涂了!景行去年便及冠了,如今都是户部侍郎了!济文济武也当了将军,樱雪再有个把月就要出嫁了,”
说到这儿,菁娘看看亲女儿,笑嗔一眼:“玖儿去年也及笄了,如今碧玉年华,也要留心着择个好人家了。他们哪里还是什么孩子?”
“这么说来……倒是我老了?”穆阎笑笑,自嘲一句,接着又饮一杯。
席间兄妹或畅快或羞怯,嘻笑调侃。只穆景行的脸,在先前那句时就蓦地阴郁了下来。
穆阎放下空杯,恍然想起夫人先前提及为佩玖找人家之事,便道:“夫人放心,樱雪嫁出去了,自然就到玖儿了。我定会留意身边,若有合适人选……”
话未说完,穆景行插言道:“父亲,此事不如交由儿子去办。父亲挑人是以长辈身份去交流,自然难以深交将人看透彻。儿子与同辈中人往来频繁,更易辨别品行。”
穆阎转头看向儿子,虽认同儿子的提议,但也不免有些意外。穆景行可从来不是个爱揽事儿的,当初为樱雪挑人时,他便让儿子留意着些身边,可儿子根本不理这档子事。
“大哥也这么急着想将玖儿嫁出去?”
穆景行闻声转头,对上佩玖一双漂亮的杏眼,显然她有些不满。可他无法向她解释,他正是不想,才会如此说。
若他不主动揽下来,怕是不出几日,父亲又要将择婿消息放出去,京城人尽皆知了。就如樱雪那时。
饭毕,佩玖回了汀兰阁。回屋没多久,门房便通过香筠传话,说是上回姓姜的那位画师求见。
佩玖毫不犹豫的便吩咐:“让门房将人给打发了吧。”
“是。”香筠领命退下。
要说头些日子,佩玖确实想教训教训姜翰采。可自从听到他被人打了的消息后,她便爽快了。天道好轮回,何需她出手?恶人自有天收。
没多会儿,香筠又回来复命。
“小姐,奴婢原是想亲自去将人给打发了,可谁知那个姜公子听到小姐不肯见他后,立马又改口去求见樱雪小姐了!”
佩玖:“……”
她早该想到这个姜翰采是个难缠的,上辈子便是为了亲近于她,花样层出不穷!只可惜上辈子的她一念天真,吃了这套。
“香筠,你去樱雪那边探探,看看这个姜翰采想玩儿什么花样!”
“是。”香筠再次领命退下。
佩玖坐在茶案前饮茶解腻,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香筠推门进来,“小姐,樱雪小姐来了。”
说罢话,香筠让了让,身后的穆樱雪便迈进门来。
“玖儿,方才姜公子来过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知于你!”穆樱雪甫一进门,便激动的说道。随后坐在佩玖对面,顾自拿过一只空杯,自己满上,润了润喉咙。
看着姐姐如此,佩玖深感不妙。姐姐这是被姜翰采的花言巧语蒙逼了,有意作他说客?
“是何好消息?”佩玖试探道。
果不其然,穆樱雪眼中一亮,说道:“再过五日,京郊便有个诗会,届时不仅许多超群拔俗的才子会去,还有名门贵女也会去凑热闹。故而姜公子想邀上你我,一同去郊外玩乐。”
说至此,穆樱雪伸出兰花指掩唇笑笑,揶揄道:“正巧母亲不是想要给你挑个良人?”
再过五日?佩玖手握着茶盏却不举起,只微微垂下眼帘思忖。
仲春之月,梨桃始华,的确京城的才子佳人们喜好这套。青春男女聚众玩乐,明为会诗,实则更似相亲。
可见再严厉的贵族家礼,亦是挡不下食色男女躁动的内心。
念及此,佩玖面色无波,冷言感慨:“礼记说,非亲男女不杂坐,不亲授,不同巾栉,不同器而食。可每年仲春之时,却有大波的公子贵女背着家族,公然于郊区私会,不顾男女大防。”
说着,佩玖抬起眼皮瞥一眼姐姐:“樱雪,你可是待嫁之人,也欲去趟这浑水?”
被妹妹这么严肃的一问,穆樱雪顿时怔然。其实她没说,她也是有私心的。想了想,为免被妹妹误会,樱雪只得抛了羞怯,如实说来。
“玖儿,实不相瞒,这回……柳公子也去。”言罢,樱雪脸颊已是红云浸染,头微垂。
闻之,佩玖先是愣了下,既而暗骂姜翰采那个龟孙!
显然姜翰采是为了逼她去,而对樱雪说了柳公子也去。如此一来,即便樱雪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却也会忧心未婚夫婿抵不住诱惑,另结红颜。
这招儿当真下作!
作者有话要说:24点二更噢,宝贝们不用晚睡,早上看也是一样哒。
咱们正常情况下都是18点和21点更,只有身边事情实在处理不完时,才会改为21点和24点。这种情况我会提前在评论区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