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赶忙起身恭敬的点头承认,景王朝他们按了按手示意请坐。姜尚书一脸忐忑的坐下,杜淼坐下时面露意外之喜般的笑意。
心道今次当着景王的面儿公然这么一说,两个孩子的婚事便算板上钉钉了,明日再去姜府提亲,姜家至少不会继续端着,提这样亦或那样的要求刁难。
景王笑笑,一派成人之美的好意言道:“好,那便分别再赐一杯葡萄美酒,给杜公子和姜姑娘。”
很快公公便端着两杯葡萄美酒送去杜茂远和姜玉婉身边,二人毕恭毕敬的接过杯盏谢恩。姜玉婉忐忑着饮下,猜不透佩玖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杜茂远也一仰头将杯中之物饮尽,放下杯盏时已面带红光。他清楚佩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分明就是被姜玉婉给气到了,如今懒得管他们的事儿。如此说来,他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见事情搞定,佩玖也满意的坐下,其实她的心思很简单。一来不想自己接下景王的赐酒,才有意将赏赐分散开来。二来早早将杜姜两家结亲之事捅出去,那京城百姓日后再提起杜茂远来,想起的便是姜玉婉,而不再是她了。
经此一事,席间气氛可就更加热闹了!纷纷开始给杜家姜家敬酒,预祝杜茂远和姜玉婉百年好合。杜淼自是乐得如此,姜尚书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原本因着杜茂远的那些传言,姜尚书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奈何女儿一意坚持,为了不使女儿寻死觅活,他才勉强答应考虑考虑。今日这场宴,是他强迫杜淼来的,原本以为是场让杜淼知难而退了鸿门宴,孰料竟成了半个订亲宴!
无意参与了一桩美事的景王殿下,夹菜吃酒时脸上始终挂着愉悦。得知自己的墨宝有姑娘欣赏,每日临摹,放哪个男人身上也不会无动于衷。
又转头瞥了一眼佩玖,景王心中渐萌主义。
“景行,”景王端起一杯酒来朝穆景行让了让,穆景行忙也端起一杯回敬。二人满饮此杯后,景王则接着道:“不知令妹可有许了人家?”
穆景行眉心一跳,一旁听闻此言的穆阎也眉头皱了皱。景王心意不言自明,可是景王虽无正妃,却已有多位妾室,即便日后他肯迎娶佩玖为正妃,这也不是他们想给佩玖筹划的未来。
他们想给予佩玖的,就如同想给予樱雪的一样,寻个家风良好的书香门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舒心日子。
穆阎不是个说话爱兜圈子的,更不是个爱看人脸色的,便是在圣上面前也是直言不讳,何况是景王?
“殿下,实不相瞒……”
穆阎才一开口,话便被儿子截了过去:“实不相瞒,舍妹已许人家。”
“这么快?”景王心中之话脱口而出,毕竟在他记忆中,佩玖与杜家公子的事才闹完不久。
穆景行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执起酒壶亲自给景王和自己的杯中满了酒,又端起杯盏敬上一杯。
景王也是笑笑,只余光斜一眼佩玖,似心有不甘。这丫头确实轻灵,也能言善道,明明是拒绝人的话,却让人听了不动气,还挺舒坦……
饮下杯中酒,景王只心道,可惜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穆景行有意岔开话题,对着崇宁长公主颔了颔首,“不知为何附马爷未与长公主一同前来?”
问这话时,穆景行有意垂下眼帘,尽量不去直视长公主。虽说长公主因着与景王同父同母格外亲厚,又将穆将军视为大梁第一功臣倍加敬重,故而未介意与大家同席。但毕竟男女有别,尊卑有序,便是同席而坐,也不可太过僭越,乱了规矩。
闻言,只见长公主眸中闪过一抹担忧之意:“不知何故,附马今起莫名头痛,御医给看过了也说不出个原由,只开了几副宁神的补药让驸马睡下了。”
说至此,崇宁长公主语气中又带一丝歉意:“故而今日本宫才与景王姗姗来迟,险些错过道贺良机。”
“无妨,无妨!”穆阎推推手,笑道:“长公主何时来,何时便是良机!”
就在穆阎与长公主及景王相谈甚欢之际,穆景行侧眸瞟一眼佩玖的方向,目光逡巡阴郁。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惹人注目,连一面之缘的景王都起了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欢闹尽兴的午宴结束后,穆景行陪着父亲送走一众宾客,这才命门房下人关上了大门。
穆阎转头看向身边的穆景行,一改之前的笑脸迎人,面色倏地肃穆起来,“景行,先前席间,为何诓骗景王殿下?”
穆景行明白父亲所指正是佩玖订亲之事。其实穆阎也是打算回了景王之意的,但他并不赞成刻意的诓骗。景王是未来的储君,最有可能登上龙椅之人!如今诓骗于他虽不至等同欺君,但难保他日后不心怀芥蒂。
低了低头,穆景行失笑,既而抬起从容的看着穆阎:“父亲,儿子何时诓骗过景王殿下?殿下问的是‘令妹’,又不是佩玖。”
先是脸上怔了怔,片刻后穆阎才醒悟过来,对啊,他不只佩玖一个女儿,穆景行也不只佩玖一个妹妹。这个‘令妹’自然可以指的是樱雪,刚好樱雪又订了亲。
“哈哈哈哈——”穆阎用力拍了两下儿子的后背,很是高兴!当然他所高兴的并非是这等小事,而是儿子的善辩。
身为为大梁开疆扩土的一代名将,他穆阎从不喜那些朝堂上只会耍弄嘴皮子的文臣!可如今自己儿子也走了仕途,他倒是可以暂抛弃对文官的偏见,看到儿子的进步。
若是旁人咬文嚼字,斗唇合舌,他是不会喜欢的。可儿子这样,他却觉得莫名骄傲……
父子俩正笑着往回走,身后门房又来禀报道:“大公子,外头有人求见您。”
“何人?”穆景行随意问道。
门房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嘴角抽了抽:“那个……那人也没说姓谁名谁,就说给公子您提一句‘德海茶肆’,您就知道了。”
听闻此言,穆景行脸上突然一僵。但这神情转瞬即逝,很快他又笑着对穆阎道:“噢,是前些日子去品茗时,钱袋被小贼扒了,故而未结茶钱。”
“还有这等事?京城治安真是越来越乱了!”穆阎凝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愁闷:“我定要好好嘱咐嘱咐京兆尹,让他严加整治京城治安!”
“多谢父亲……”
就在穆景行以为穆阎是在为他担忧时,又听到穆阎说了句:“所幸这回扒的是你,若是寻常百姓,丢了这么多钱这个年节要如何过?!”
穆景行:“……”
说罢,穆阎抬腿走了,回房去看夫人和小儿子去了。只剩穆景行风中驻足了会儿。
哎,父亲果真是心系万民,是他想多了。
此时恰巧穆樱雪从垂花门出来,远远看到大哥站在大门前,开口正想唤他,可“哎”字才发出,便见大哥抬脚出了大门。
这厢,穆景行出门便兀自往左侧的胡同口走去。德海茶肆的赵老板早已恭候在那里。
胡同并非笔直,走得略深一些便因着弧度不被外面一目了然。见穆景行过来了,赵老板立马双膝跪地。
这位赵老板,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是打扮的略显老成。一张熟谙世道的脸,也显尽了江湖阅历。
穆景行大步上前,“咣”一巴掌赏在赵老板的脸上!
这一巴掌赵老板受的是无怨无悔,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也不伸手去捂,只恭恭敬敬的跪着,任主子打骂。谁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呢。
穆景行没有再赏第二巴掌的意思,却是气道:“你还有脸来见我!让你去散播杜茂远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消息,你竟给我传成了那个样子!几次召你皆不见人影,以至于流言大肆扩散,无挽回余地!”
德海茶肆是京城最为热闹的茶肆,有古今名茶,也有说书先生。每日品着香茗听听京城最新的八卦,乃纨绔子弟及京中闲人们最爱的消遣。故而也可以说,德海茶肆便是京城绝大部分流言的起源之地。
“属下那日接了公子下达的任务,未与下面人交待清楚,便因家中生变连夜赶回了肃州。昨日回来后才得知因属下的失职,舆论失控,令将军府颜面大失,属下自知罪无可恕……还请公子从重处罚!”在外人面前,赵老板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性子,但在主子面前,他却半点儿不敢狡辩,乖乖领罚。
见他这般恳切认罪,穆景行倒是稍稍消了些气。得亏后来形势被佩玖在公主府上扭转了,不然他真是杀了眼前人都不解恨!
平静些许,穆景行随口关切一句:“老家那边的事可处理完了?”
赵老板沉重的点点头,“家父走的急,没等到我回去……将丧事处理完后,母亲也终不支,卧病在床。故而属下在家照料了几个月,待母亲身子好了,将其送去曹州的妹妹家。这才赶了回来。”
闻听后,穆景行眸中显露出一丝哀伤,再无半点儿余怒。说起来,倒是他有愧于这些手下。
为了保住穆家的声望,这些年他培植心腹,安插于市井三教九流之地,搜集各方情报,把握京中舆情……
若非是这些人抛家舍业的为他效命,民间还有几人记得这大梁江山是穆家人拿命搏来的?又有几人知道他父亲战场负过几回伤,阵前斩过多少敌军将领?!
太平本是将军造,哪有将军享太平?这世上,再好的酒也需有人吆喝,再深的恩也怕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