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1 / 1)

继兄 飞雨千汀 1936 字 9个月前

冬山如睡,万物萧条。东湖上自游来去的船儿与岸边涌动的人群,却为这个冬日添了抹温煦的色彩。

佩玖回到画舫上坐下,穆景行看着她奇道:“你方才去跟顾青栀说了什么?”

以穆景行的角度,也只看到佩玖出去唤住了顾青栀并上了他的船,却没看到她交给他什么东西。只是穆景行觉得此举有些失仪。

“噢,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先前只顾与杜公子讲话,有些冷落了人家。出去送送……”边说着,佩玖提起壶来给大哥和自己皆添满茶水,以遮掩此时的心虚。

穆景行的目光在佩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似是不怎么相信她的话。接着便对外面命道:“回去吧。”

船夫领命开始撑船。

一柱香后,画舫靠岸。佩玖看着岸上往来人流较之先前少了许多,便抬手一抓穆景行的袖襕,有几分央求的意味:“大哥~十五的香最灵验了,要不咱们也去佛华寺上一柱?”

穆景行侧眸看着佩玖,无奈的暗叹了声,而后道:“你亲都相过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闻言佩玖面上微微一怔,合着在大哥心里她上香就只能是为了自己姻缘?

佩玖心底蓦然冒出一股委曲,反过来诘问道:“大哥,你就没发现近来穆伯伯吃得也少,睡得也少?一定是身体哪儿出了问题!”是啊,她去为家人祈福求安康不可以吗?

可这话并未让穆景行这个做亲儿子的脸上掀起半分愧色,反倒显露出一丝不屑的答道:“日前送济文济武上战场时,爹也曾想再披战甲。可当他将在祠堂供了两年的盔甲再披上身时,发现穿不下了。”

佩玖:……

沉默了半晌,佩玖又道:“就算穆伯伯只是有意减食,可佩玖身为后辈,想为他和娘祈福求安康有何不对?”

看佩玖一意坚持,穆景行最终妥协:“那就去吧。”

兄妹二人回了马车里,马车朝着不远处的佛华寺驶去,路上佩玖一脸满足。

如今大计将成,她要做的便是好好在穆伯伯面前‘尽尽孝’!今日她对穆伯伯和大哥所有的好,都将变成来日他们为她抱不平时攻向杜茂远的有力武器!

马车很快便到达了佛华寺,佩玖和大哥下车后入寺上香。

跪在蒲垫上,佩玖闭眼虔诚祈愿。只是旁人皆是于心中默念,她却有意将‘心里话’全嘟囔出了声。

“菩萨啊,信女佩玖在此求您庇佑我们穆家,保佑穆伯伯与娘皆身体安康,保佑最疼爱佩玖的大哥仕途无阻,也保佑佩玖与杜公子的亲事能诸方顺遂。良人难遇,佩玖有幸遇到杜公子定会珍之重之,不敢相负……”

女子的痴情,又何尝不是来日声讨负心人时的一把利剑?

穆景行在一旁听着佩玖的用心念叨,心中渐生伤怀与不舍。玖儿自小便来了将军府,可十多年来他从不是一个好兄长,非但未对幼妹呵护照料,反倒屡屡苛待。

每每念起这些往事,穆景行便觉心中有愧,如今听玖儿说他是‘最疼爱她的大哥’,更觉心里不是滋味儿!再一想到难得兄妹关系亲密至此,他却马上就要为这个妹妹送嫁……

竟觉分外难舍。

又念叨了一会儿,佩玖觉得戏唱得差不多了,可以回了,便起身对早已等在一旁的穆景行笑道:“大哥,去那边给爹娘求个安康福,然后咱们就回家吧。”

“好。玖儿我扶你。”见佩玖跪得腿麻了,站起时晃了几下,穆景行忙伸手扶上她去往她所指的方向。

兄妹两人相搀相携,言笑晏晏,任谁看了也是一幅血脉相连嫡亲有爱的画面。

这厢顾青栀乘着小船靠了岸,见杜茂远已在岸边等他。

虽说他们与佩玖同是从湖心而归,但因着东湖东西长、南北短,故而在东边靠岸的他们,比北边靠岸的佩玖要慢上许多。

见顾青栀下了船,杜茂远急切迎上去诘责道:“青栀,你今日为何如此莽撞行事!可知你让我有多心寒?”

他所指自然是顾青栀不请自来,可顾青栀并不知自己是不请自来,听了这话不明所以。加之自己收了穆公子的扇子本就心虚,便自动默认杜茂远是在怨他画舫时对穆公子过于热络。

所以,他以为杜茂远吃醋了。

遂也怨道:“方才在画舫时你对佩玖姑娘百般殷勤,眼含贪慕,如今竟怪起我来?呵呵!今日亲眼见到了我竟才知佩玖姑娘花容雪肤,生得一幅好相貌,远不是你之前诓我的姿质平平!既是你处心积虑所寻的良配,不如你我就此了断,我也不敢再耽误兄台的前程!”

说罢,顾青栀扭头上了等在一旁的驴车,疾驶而去。只余杜茂远一人愣愣的立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背影消逝的方向。

晚上,顾青栀在房中捧宝贝似的端着那把折扇,反复揣摩穆公子赠扇的用意。

阮籍的这首咏怀诗是赞叹男色与男风的,难不成穆公子早便看透了他与杜茂远的关系?那这首诗又是他何时写的?一早便备好的,还是撞车之后见过他才写的?

想来想去,乱麻一般,顾青栀觉得以自己的头脑也想不明白了,于是上榻睡觉了。

这晚,他做了个很特别的梦。

梦中是杜茂远与佩玖的大婚,他伤心绝望的背离喧闹的送亲人潮,独自来到东湖边。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好似蕴藏了世间最清透最纯净的一个世界,不知不觉,他缓缓抬脚……

便是此时,一双有力的温热大手一把将他牵住!他转头看去,是一张足以融尽天下冰雪的笑颜。他顿觉如沐春风,生机盎然。

那不是旁人,正是穆家大公子——穆景行。

自这场荒唐的梦中惊醒后,顾青栀连夜在素扇上题诗一首,写的乃是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藆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翌日天亮,顾青栀命小厮将这把折扇送去给将军府大公子。

然而将军府的主子岂是随便一个小厮能求见的?门房将折扇拦下,小厮再三叮嘱务必送去大公子房里。

门房正欲去送,却见香筠过来。

“这是什么?”香筠明知故问的指了指那扇子。

“是顾家公子送给大公子的东西。”

香筠又道:“噢,大公子不是去早朝了吗?听说下了朝直接去衙署,今晚还指不定能否回府。这样吧,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们小姐中午会去给大公子送饭,正好顺手捎去!”

门房一听自然是好,便痛快的将折扇交到了香筠手上。转头香筠就将此呈给了佩玖。

小书记内,佩玖展开扇子看过后,不禁口中啧啧。心道这个顾青栀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枉她上辈子做了这二人‘旷世爱情’的牺牲品,还以为这爱情来得有多汹涌有多牢靠,想不到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佩玖越发为上辈子的自己感到不值。与杜茂远的一段孽缘前后拢共一年,却足足影响了她的一世!

想着想着,佩玖不知不觉的流起泪来,既哀悯自己的过去,同时也暗暗发狠!今后不论杜茂远有何苦果子吃,都怨不得她。

“吱嘎”一声,小书房的门开了。

这间小书房是穆阎专为佩玖和樱雪两个女娃准备的,故而佩玖有些意外谁会此时进来。所幸她背对房门,有足够的时间将扇子藏进袖内。

只是急慌慌的将折扇塞好后,脸上的泪痕却被佩玖忽略了。转过头时,佩玖先是望着来人一愣,接着便甜笑唤道:“娘,穆伯伯。”

穆阎看到佩玖那挂着泪珠儿的粉嘟嘟脸蛋先是怔了怔,接着侧头看看菁娘。有些话该当娘的先开口,才更妥帖些。

菁娘自然也发现了,急急往前走了几步,蛾眉微蹙着捧起佩玖的脸:“玖儿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是不是景行?!”穆阎眉头紧拧,厉声催问道。如今府里的五个孩子只余穆景行和佩玖,下人再怎么离谱也是不敢给主子气受的。他自然而然的只能怀疑穆景行了。

佩玖摇摇头,赶忙拿帕子擦了擦泪,岔开话题:“娘,穆伯伯,您们找玖儿可是有事?”

穆阎看看菁娘,示意由她来说。然后自己则走到多宝阁前,刻意离开娘俩一段儿距离。

“玖儿,你表姨母今日又遣人来问了,昨日你与杜公子相亲如何?”菁娘扶着女儿在圈椅里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刚刚哭过的佩玖,心一下一下被揪疼。

听娘问起杜茂远,佩玖先前逃避的问题立马便有了方向,答道:“娘,玖儿对杜公子印象颇佳……先前便是想到自己已至出嫁之龄,忽觉不舍娘和穆伯伯还有大哥,这才忍不住哭的。”

听闻此言,不只菁娘眼中微涩,一旁的穆阎也觉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