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如人生

“呃……”

燕青羽感觉他的脑袋疼的快要炸开了，脑海里的画面如同万花筒一般转啊转啊转个不停，许多陌生的人，陌生的物，陌生的世界，在他脑中不断的闪现，而后消失。

燕青羽不知道这些画面是什么鬼东西，完全与他本来的人生记忆脱节，毫不相干。可是，却又似乎真实的发生在他身上，以他的视角，感同身受。五花八门的人生，光怪陆离，万象缤纷。

“呃……”

燕青羽再次忍不住的呻.吟出来，头如同要爆炸开来的痛。

“小羽，小羽，你醒了么？快睁开眼。”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燕青羽缓缓的睁开了眼，入眼处不是一张人脸，而是密密麻麻的铁网。

燕青羽见状一愣，甚至忘记了头疼，翻身坐起，打量了番周身环境，而后记起什么似地松了口气，用拳头砸了砸脑袋，他觉得都快被脑子里那些该死的画面搞迷糊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梦里画面中的人物，生活在宽大的房子里。却忘记了真实的他只是一个住在笼屋的笼民而已。

燕青羽对站在铁网前板着脸的老伯道：“阿伯，我睡了多久？”

老伯闻言脸上一怔，随即又恢复严肃，奇怪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王医生给你打过药水后你就一直在睡，现在醒来就好。只是我以前总是叫你说国语，你都不中意，只说粤语，如今点会开口说国语？”

燕青羽闻言一个恍惚，随后挠挠脑袋苦笑着摇头道：“大概是烧糊涂了吧。阿伯，你还是别用白话了，说国语吧，听着亲切。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好像过了好几十年，一直都说国语，现在说白话反而有点不舒服。”

老伯再次上下打量了翻燕青羽，默默的点点头道：“看来你这次生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你眼中怨恨的戾气都消散了，人也清明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人虽然够俊，眼神却像要杀人。嗯，现在我倒是可以放心了。也算对你姆妈有个交待，你姆妈心善的和菩萨似的，自己活的艰辛还帮助那些老幼，你是她的儿子，就算不能助人行善，也不能暴戾行事。”

燕青羽闻言，本来已渐渐平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白衣女子，美貌的脸上一双明眸充满慈爱的看着他，燕青羽蓦的心里一阵酸痛，腾起一股浓浓的思念，使劲摇摇头，将画面压下。

燕青羽双眼微红的看着老伯，笑道：“阿伯，我不是应该唱一出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不然的话，这几年我就算没有饿死，这次也病死了。我记得王医生的出诊费可不便宜。”

老伯严肃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有些怅然道：“你姆妈真是个好人，当年我们从大陆浮海过来时遇见了风暴，整整十八人只幸存了三个。垂死挣扎过来后，却又举目无亲，没有个落脚之处。当时身上都是伤，又累又饿，浑身都馊了，路人都嫌恶不堪避开我们走。绝望的时候，你姆妈出现了。其实当时，她身上全部家当也就那百十港币，是留着给你买奶米分的。可是在看见我们后，却帮助我们看伤，吃饭，买衣。虽然那两个终究没活下来，就剩我一个，可我们还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唉……”

燕青羽闻言沉默了片刻，将思念收敛，而后抓了抓脑袋，笑道：“阿伯，这件事你都讲了八百遍了。别再讲了，当初我见你武功那么高，和李小龙似地，求你一起把那个扑街仔干掉，你又不做。老说这些有乜意思。”

老伯哼了声，道：“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当年我伤好后没想过干掉那个王八蛋给你姆妈出气咩？是你姆妈不愿意，倒不是为了那个混账，而是因为你。不管怎样说，他都是你爹。你姆妈死前再三叮嘱我，让你走正道，不要混社团被人砍死。就算你砍死他，那又能点样，除了给他陪命外，你对得起一辈子挂念你的姆妈咩？又点会让她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燕青羽呵呵了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揉了揉肚子道：“阿伯，有没有粥，肚子饿死啦。算了算了，我下来吧，这狗笼子我真是待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上别墅。”

嘟囔着发着牢骚，燕青羽一翻身，从笼子一样的**翻下。

老伯看他动作利索，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前两日燕青羽的情况实在凶险。

如今看样子应该是好利落了，老伯道：“你也知道笼屋住的不舒服，别墅住的舒服。让你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到处乱跑。不读书，你点样会出息？”

燕青羽闻言无奈的看了眼老伯，道：“阿伯啊，你总告诉我，做男人要有担当。你说，我要是让你整天拣垃圾卖钱供我读书吃穿，我是算没担当呢还是算不是男人。你又不要耀星哥的钞票……”

本来还和燕青羽啰嗦几句的老伯听到耀星哥三个字，脸色陡变，沉声道：“小羽，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叫那个孽畜哥哥了。你最好这辈子提都不要提他。他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最后都惨死街头，你要是跟他混，会比他还先死，我死都无颜见你姆妈。”

燕青羽一边从锅里盛了一碗粥，一边道：“阿伯啊，你说的太夸张了吧。香港混社团的人有三十万，哪里会死这么多人。再说了，耀星哥还是你徒弟，身手那么好。我听说，他现在是什么新义安的什么五虎还是十虎什么的，混的响当当的。”

不过，看了眼老伯的脸色愈发阴沉，燕青羽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好求饶道：“好啦好啦，我不提他就是了，干吗生那么大的气，我如今就你一个亲人，要是把你气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每次惹老伯生气，燕青羽只要一卖可怜，准保无忧，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老伯闻言，脸色平和了下来，道：“小羽，就是因为那个孽畜是我的徒弟，虽然没有得到真传，但也习得三分本事。他能闯出名号我不意外，可是越是如此，他死的越早。倘若他只是一个喽啰，我倒没那么担心了。你自己也说，如今香港混社团的人有几十万。可你想想，香港这么个弹丸之地，区区四五百万人就有足足三四十万混社团的。可社团就像金字塔，越向上爬越狭窄，顶尖儿的就那个几个位置，谁不想要？在位的又有几个长寿的？”

燕青羽这次没在争辩什么，反而脸色沉了下来，他与他口中的耀星哥关系极好，只是自从三年前他的耀星哥出道混社团，老伯便和药星断绝了关系，不许他进门一步，二人就很少见面。但心里总是牵挂，燕青羽沉声问道：“那耀星哥他岂不是……”

老伯叹息了声，道：“他能再活十年都算他命大，命数如此，又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倒是你答应过你姆妈，不能走邪路，男人说过的话就不会变，你自己记好了。”

燕青羽沉默了下，而后点点头。

“吱呀……”

门声突然响起，老伯和燕青羽好奇的转过头，如今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虽然有十几个床位，但却只有他们爷俩儿二人，其他的人都被如今已经号称“湾仔之虎”的耀星哥给暗地里赶走了。

倒不是“耀星哥”不舍得花钱买大屋，其实他都给老王伯跪下了，老王伯除了一脚踹他出门外，连话都不跟他说。所以，他只能暗中尽力做一点事。

如今笼屋里只有老王伯和燕青羽两人，几年都没一个客人，他们都奇怪这时候是谁进来了。

一张阳光的笑脸，笑容有些谄媚。

“你来干什么？我没告诉你再不许你进门么？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看清来人面庞后，老伯陡然发怒，瘸着一条腿拄着拐棍往前走去，要将来人打出去。

来人正是二人刚才说的，燕青羽口中的耀星哥，新义安五虎之一的湾仔之虎陈耀星。

这位近年来让整个香江道上闻虎色变的大亨，如今委屈的和孩子似的垂着头不说话，被老伯用手里的拐杖使劲抽也不敢动一下。只是悄悄抬头冲着看着他的燕青羽挤挤眼。

燕青羽看着面前熟悉的人，连忙放下碗筷，走上前抱住阿伯的胳膊道：“阿伯阿伯，先别打，先听听耀星哥说什么。他平日里最听你的话啦，先听听，先听听。”

老伯哼了声，将拐棍换了只手，脸色阴沉的看着高他一头的陈耀星道：“好，赶紧说，说完赶紧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药兴的脸色一白，眼圈微微发红，吸了下鼻子，道：“师父，我……”

“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也当不起你湾仔之虎的师父。有话快说，没话滚蛋。”

老伯的脾气真的很爆，瞪眼吼道。

陈耀星脸色更白了，眼睛已经彻底的红了，人有些楞住了。扶着老伯的燕青羽却感觉到老伯的肌肉在颤抖，可以想的出，老伯的心里也绝对不好受。

燕青羽站在老伯身后，冲陈耀星挤眉弄眼，摇头晃脑的做鬼样子，陈耀星见他扮鬼脸，差点笑出来，脸色倒是好了些，而后叹了口气对老伯道：“师父，我是来看小羽的。我听说他病的极重，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当年若不是姆妈，我早死的连灰都不晓得在不在了。听到他病重，我点样能不来看他。”

“你还有脸提你的姆妈，她临终前是怎样叮嘱你的？让你混社团咩？”

老伯的话如同利剑般刺入陈耀星的心脏，陈耀星刚才缓下来的脸色变得比先前还要白，手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万宝路，拿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后，长长的呼出了口气。

陈耀星正视着老伯道：“师父，正因为姆妈的那些话，我才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小羽和你过上好日子。”

老伯冷笑道：“我们有那命么？”

陈耀星摇头道：“师父，你和姆妈都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我一直都记得。可是，我不是小羽，我没有读书的天赋，又不够脑经商，除了喜欢和师父学打拳外，什么都不会。我这样的人想出人头地，除了混社团外，还有乜法。姆妈去世的时候，最牵挂放不下的就是小羽。小羽的性子……他又不喜打拳，身体不好，环境太差，我怕他活不长命啊。我陈耀星从小就记得师父的话，好男儿要有担当，做人要顶天立地。我欠姆妈那么多，怎么能让她最牵挂的儿子住在笼屋里，早早没命。”

老伯闻言，脸色一阵变幻，而后冷哼道：“狡辩，你就不会去片场拍戏？我教你的武功比成龙强一百倍，他一部电影赚一百万，你就不能？哼！我看你就是想混社团爱耍威风。”

陈耀星苦笑道：“师父啊，香港会打拳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比成龙身手好的至少有三千，可整个香港，也只有一个成龙啊。”

老伯道：“总之，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不过我警告你，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引小羽走你的路，若是我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一定废了你。”

陈耀星沉声道：“师父你放心，我绝不会这样做。小羽是姆妈唯一的儿子，我就算再狼心狗肺，也不会伤害他的。任何想要伤害他的人，都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老伯的脸色好看了些，道：“只要你不要引他入社团，就没人会伤害他。”

陈耀星点点头，而后对站在后面的燕青羽道：“小羽，还不肯跟师父习武么？你的身体太差，要多打拳，就算不走江湖路，也要强身健体啊。”

燕青羽点点头，对陈耀星笑笑，道：“我知道了耀星哥。今天起就把功夫拣起来。你也要保重好身体。”

陈耀星拍了拍燕青羽的肩膀，犹豫了下，对老伯轻声道：“师父，我私下在窝打老道那里置办了套别墅，你看……”

老伯摆手道：“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是不会去住的。我怕晚上不明不白的被你仇家打死。”

陈耀星闻言，顿时有些着急，道：“师父，我保证没有第二人知道。而且，如今江湖上，谁敢动我湾仔之虎陈耀星？”

老伯冷哼道：“你果然还是不知死活，利字当前，连美国总统都被人干掉，你区区一个烂仔，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湾仔之虎，很了不起咩？”

陈耀星被教训的头皮发麻，看了眼燕青羽，而后道：“就算你老人家身强体壮，可是小羽身体弱，哪里能一直住在笼屋，吃的又差。师父不为自己，也为小羽考虑。”

老伯闻言，面色犹疑，而后摇头道：“我是肯定不会跟你去的，至于小羽……”

燕青羽见状，连忙摆手道：“阿伯不去，那我肯定也不去的。住的再好也是一个人，不如跟阿伯住。没有阿伯屋子再好也不是家。”

老伯看了眼燕青羽，点点头道：“果然是长大了，你以前不是老闹着要去找这个混账吃香喝辣的么？嫌弃住在狗笼子里吃我做的狗食。”

陈耀星也有些好笑的看着燕青羽道：“小羽，你不会和我还客气吧？小时候，姆妈总是将我穿不下的裤子改旧了给你穿，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比亲的还亲，你还跟我客气？”

燕青羽摇头道：“耀星哥，我说的是真的，这次病好了后想了很多，亲人才是更重要的。而且，我会努力尽快出人头地让阿伯住好房子的。”

燕青羽此言一出，老伯和陈耀星的脸色都变了，老伯沉声道：“小羽，这个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你不要奢望随随便便就能取得成功，阿伯我住惯了笼屋，一时半会都不急得搬家，你可千万不要走邪路啊。”

陈耀星也点头道：“师父说的是，在香港想要最快出人头地，只有去混社团。”看着已经怒气冲天的老伯，陈耀星连忙继续道：“就算这样，你也绝对不要想走这条路，绝对不可能。你要敢去，我就去灭了你大佬的堂口。我倒还想看看，香港边个敢收留你！”

燕青羽好笑的看着二人，虽然很火爆，但也很温馨。燕青羽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哦！”

老伯和陈耀星看向报纸，只见报纸的一整面都一副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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