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氏,阎寄雪,原禁军统领阎季德之女,李璋在晋王府时的侧妃。
阎季德指使手下利用职权之便,搜集官员信息,被皇帝察觉,心生怀疑之下,命他挑选禁军出城操练。不久,阎季德便诬陷李策谋反,险些把李策和流民埋进山洞。
皇帝褫夺阎季德官职,罚罪流放三千里。
后来李策疯傻的生母苏醒,皇帝又查出是阎季德为了掩盖宫中大火真相,吓傻贤妃。
数罪并罚,皇帝赐死阎季德。
而阎季德的女儿,也被赶出晋王府。
一别年余,这个人已经被李璋从脑海中抹去,他实在想不出,对方为何突然出现。
但阎寄雪能找到这处私宅,便不容小觑。
她面容清减。
单薄的身体穿一件象牙白色束胸裙,月白色的褙子披在肩上,柔软的布料上用同色丝线,绣着细碎的夕颜花。素雅得像在守孝。
不过,她的确是在守孝吧?
未嫁女需要为父亲守孝三年,她被休回家,已是自由身。那便需要按照规矩,守三年。
她不施粉黛,反而比盛妆时更美,眼眸清澈,不像之前在晋王府时,常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潮湿感。
李璋看着她,居高临下。
她乖巧地跪地叩首,像以前那样,像被他驯服的小兽。
李璋心中的警惕感松懈了些,问:“你怎么来了?”
“来送礼物。”阎寄雪抬头,含情脉脉,仿佛离开李璋太久,快要忘了他的长相。
李璋神色狐疑:“什么礼物?”
他不觉得一个家破人亡的民女,能给他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礼物。
“刀。”阎寄雪道。
她用一盏茶的时间,解释那是什么样的刀。
阎家世代习武,同江湖人士交情匪浅。
获罪抄家灭族后,阎寄雪身为孤女返回故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同情她帮助她,但阎寄雪主动写信,联络了父亲当年的许多好友故交。
借助他们的力量,阎寄雪认识不少江湖上的剑士游侠。
一年来,阎寄雪开始做暗杀买卖。
她收银子,联络刺客,想让人五更死,绝不许他活到天亮。
她也找来一些流落街头的孤儿,养着他们,差遣他们传递消息。
阎寄雪要送给李璋的,便是这样的刀。
“我听说傅明烛被抓了,”她含笑道,“想必殿下需要一把同他一样快的刀。”
傅明烛曾悄悄出入晋王府,阎寄雪问过父亲,一些李璋不方便做的事,会交给他。
李璋神情复杂看着阎寄雪。
这个女人变化太大了。
一年前,她还是在他身边抽泣的小兽,如今再次出现,虽然仍是小兽,却已张牙舞爪。
“为什么?”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失望。
她已经逃脱牢笼获得赦免,为何要辜负他的帮助,让自己再次卷入血雨腥风呢?
她不像叶娇,天性爽朗凌厉;也不像格桑梅朵,身负皇族使命。
她个性柔和不善争斗。带着嫁妆回归故土,安安静静生活,不好吗?
“为了报仇,”阎寄雪的眼中迸发恨意,“奴家和殿下,有同样的仇人。”
“本宫没有仇人。”李璋道。
没有人有资格成为他的仇人,他们最多只是有些该死罢了。
阎寄雪笑起来。
她没有笑出声,可脸上散开的笑意,有一种莫名的阴寒。
让人想到倒塌的房屋、流离失所哭泣着的孩子,或者,乱葬岗中丢弃的尸体。
“殿下想要皇位,圣上却让赵王监国。宫里有奴家的人,殿下想不想,现在就继承皇位?”阎寄雪试探道。
宫里还有一个她能用的人,她曾经试图投毒杀了皇帝,可惜失败了。
“住口!”李璋厉声打断阎寄雪的话,“本宫绝不做逼宫夺位的千古罪人!”
阎寄雪却继续道:“那么崔氏呢?殿下痛恨背叛,可崔氏全族都背叛了殿下。这个,不算仇人吗?我送了一个礼物给崔氏,惩罚他们的背叛。”
阎寄雪话音未落,李璋已迈步上前。
“你做了什么?”他紧张而愤怒。
阎寄雪顿时又温顺起来,道:“让他失去刚刚出生的孩子,行吗?我安排了扶风,殿下有没有听说过她?她长得像叶娇。”
“不要胡来!”李璋额头青筋暴起,压低声音道,“就算老五生十个儿子,这江山也都是本宫的。”
“那么,叶娇呢?”阎寄雪乖巧地询问,声音并不大,却句句戳在李璋心头,“我让扶风把她抓来给你,扶风刀法狠绝,叶娇打不过——”
阎寄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璋扼住了她的喉咙,把她抵在墙上,力量大得她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来。
阎寄雪痛苦地扭动身体,却又努力笑,面目狰狞。
这女人疯了。
是不是从族灭那天起,她就不再是她了?她的魂魄里生出了魔障,只剩下报仇雪恨。
“你敢动叶娇,”李璋威胁道,“我叫你不得好死!我不管你要做什么,立刻让那些人滚回来!”
他松开阎寄雪,阎寄雪浑身无力歪倒在地。
“果然京都的传言是真的,”她一面咳嗽,一面断断续续道,“殿下果然,果然喜欢她啊。我帮殿下,帮你得到她好不好?作为回报,你帮我……杀了李策。”
先杀李策,另一个仇人,慢慢来。
投毒没有成功,但是只要她能跟着李璋,就有机会。
管他是王爷也好皇帝也罢,他们让阎家家破人亡,她就是要报仇。
她了解李璋,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本宫不需要你帮!”李璋迈步出去,不知吩咐了随从什么,又走回来。
阎寄雪坐在地上,痴痴地看他。
“殿下,”她的狠厉不见了,扯着李璋的衣袖求情,“我听你的,你别赶我走。我有许多杀手,我把他们都给你,行吗?”
李璋眼底的怒气消减了些。
他记得以前疲累的时候,总喜欢宿在阎寄雪那里。他有些暴虐,她乖顺地忍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从前,他有些狠不下心。
“你走吧,”李璋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住址告诉下人。”
她那些刀,说不定会有用。
李璋已吩咐最得力的下属赶去雍州,可他自己,坐立不安无法思考。
叶娇怎么样?
叶娇换了一套寻常衣服,跟在那女人身后,已有两日。
她渐渐不耐烦起来。
叶娇做事干脆果断,能让她像暗探一样盯着一个人这么久,还是首次。
这女人独来独往,在距离崔府很近的宅院住下。曾经绕着宅院走了一圈,也曾同崔家一个买菜的聊过几句,距离崔氏最近的一次,是去了崔颐办的学堂,穿着男人的衣服,听了半日课。
叶娇逼迫自己耐心些,同时刻意隐藏自己。终于,在第三日黎明,见这女人穿着一件崔府下人的衣服,用布裹着刀,备在身后。手里提一筐东西,向崔府走去。
叶娇跟在她身后,思考什么时候动手,顺便想了想雍州府尹是谁,自己是不是认识。
大唐法度森严,在街上械斗是要受罚的。这里不是京都,她嚣张跋扈有人罩着。
这么想着,便见一阵风吹过,吹开那女人筐里的蓝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鸡蛋。
这鸡蛋有没有问题?
产妇每日都要吃很多鸡蛋!
叶娇再也顾不得许多,她大步向前,厉喝道:“站住!”
那女人没有停脚,反而跑得更快,叶娇没有带弓,“唰”地一声拔出剑。
回应她的,是一柄刀。
刀剑相击,“锵”地一声巨响。那女人已经转过身,放下手中的鸡蛋。
她身姿高挑,眼睛细长,脸上有一种常常杀戮的戾气。如果仔细看,又跟叶娇有些相像。
“你是谁?”叶娇率先发问。
女人冷笑:“你知道了我是谁,就不能再活。”
“不妨试试。”叶娇摘掉幂篱,露出笑容。
女人拔刀砍来,同时道:“扶风!”
她刀风狠辣,变幻莫测又招招致命。仿佛山间的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从脖颈间、衣袖间,甚至是贴着腿,狂烈地扫过。
叶娇寸步不让,以柔克刚,掀起剑风阵阵,每次都不让对方得手,并且步步向前,渐渐让对手施展不开。
名叫扶风的女人不解地询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是谁?”
“我们的仇大着呢!”叶娇微微喘息,刺出最快一剑,“你炸塌我的客栈,欺负我的男人,还想祸害我五嫂?”
一道血光飞溅,叶娇的剑划伤对方,也被对方握住。
她没有急着拔剑,反而顺手抄起地上的鸡蛋,扣在扶风头上。
吃我一筐烂鸡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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