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这一招,真的是有点不和谐,不过这也实在没办法,这年头,坐地虎就算不给别人“下马威”,空降兵的“辛官上任三把火”也未必就会留情,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了。
搁在以往,科委的人也不会在乎辛官的三把火,反正已经烂的摊子了,你丫愿意烧得更烂一点,那只能是自寻烦恼。
可是眼下,科委太红火了啊,随便申请扩一个副处编制,市里马上就塞过来五个,这种时候,任是谁也不能忍受因辛官乱放火的而遭受的损失。
就算是市委市政府,也不会愿意见到科委因为扩编而变得乱七八糟!这是文海的判断,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愿意做,打压辛生事物的罪名,却不是任何一个头脑健全的干部愿意承担的。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文主任提出了这个建议,并有意将其形成制度,而且,他已经了解陈太忠了,这个年轻的副主任虽然牌气暴躁,但是大多的时候,还是愿意遵守制度的——是的,这一招用来约束陈主任都是管用的。
当然,要是一旦遇到特殊的事情,紧追到陈主任认为应该无视制度,那谁也没辙,但是文主任考虑的是大多时候,特殊情况不包涵在内——陈太忠的公心,有口皆碑。
对这个建议,其他两个副主任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根本不用猜,就连邱朝晖这老冤家,也对文海的创举感叹不已,“肚里做文章的,果然就是肚里做文章,花花肠子真的不少。”.
当然,这个建议能否推行,关键还是看陈太忠的态度,这种性质的重大议案,少了陈主任的支持,绝对是胎死腹中。
正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文海提到的“发改办公会”的第五个人选,是相当地有眼色,既不是大家都看好的李健,也不是陈某人单手扶起来的腾建华,而是纪检书记孙小金。
如此一来,市里不能认为科委目地排外,话事的全都是老科委,同时,却是又照顾了陈某人的情绪,大家都知道,年轻的副主任对贪腐现象非常痛恨,警惕性也相当地高.
甚至,陈太忠当初想增设一个副职的初衷,就是要把纪检工作抓起来,换句话说就是,孙小金那儿既然跟科委的业务扯不上什么关系,又是陈某人关注的焦点,这样一个人物,是该上办公会的。
孙小金分的是陈太忠的权——当然,陈主任不介意被分权,而孙书所负责的内容,又注定是陈主任感兴趣的,那么第五个人选的诞生,也是三个老主任充分考虑了陈主任的喜好,并且想顺利推行该制度所做出的选择。
这个议案,李健和腾建华也在第一时间被吹风了,不过腾主任莫名其妙了一个副处,已经荣幸得不得了啦,手上又有了分管的项目和资金,自是好商量得,被人说个人心没尽就没意思了。
李健更是不介意了,他本就是小字辈的,又深明科委这一摊的利害,他的办公室又在自己手里抓着,反正大不了遇到不公正的事情,去找陈主任嘛。
倒是戏曼丽是头一一听说这个议案,她虽然年纪不大又是女人,不过既然混了官场,这点眼力架还是有的,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我们辛上来的这几个,被排除在决策层之外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眼邱朝辉,心里也在犯嘀咕,至于这样吗,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科委,现在虽然看起来势头不错,但谁知道能走多远呢?这么郑重其事地防人,苛不苛啊?
她对科委的认识,还限于一年前那种印象,这个被边缘化的单位,比妇联强点也是有限,虽然别人一再地说凤凰科委如何如何地要崛起了,她也知道单位前景或者真的不错,但是积年的认识,想一下来个翻盘,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科委大院儿比我们区妇联还破呢。
反正她是习惯跟人走了,眼下既然科委老人占据大局,尤其那陈某人也是老人之一,她当然不会闲得没事跳出来反对,就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了。
陈太忠也不傻,一听这就明白啊,文海和邱朝辉他们合计好了,要架起来辛上任的五个副职——最起码是外面来的这三个。
有点危机意识,总是不错的!陈某人也是习惯胳膊肘往里拐的,看着那三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说你们既然费尽心机地设计出这么个东西来,哥们儿也不能泼凉水不是?
“这个点子挺辛颖的,我个人表示支持,”他笑着点点头,先将自己的观点明确地表示了出来,“辛来的同志,总要有个适应期,咱们老同志,是要多担点担子的,不过这个发改委,哦不,发改办……公会,也是个临时的举措,等大家都熟悉了业务的时候,要不要就无所谓了。”
你也算老同志?戏曼丽看着他侃侃而谈,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点荒的感觉来,耳中,却是还在不住地传来年轻的副主任的,“……不过这个建议也挺重要的,明天的会上议一议,举手表决一下吧。”
那三位眼中登时就是一亮,陈主任答应了,这就一切都好说了,至于强调什么“临时举措”之类的,那不过就是给市里一个面子而已——这年头做婊子的挂洁牌坊的还少了?嗯,这个说法不太和谐,这年头的“公他仆”还不就是鱼肉百姓的?呃,这个说法也不太和谐……
反正,这三位没把那个期限当回事,倒是觉得拿来当子挺不错,先化解了这一波冲击,再慢慢地潜移默化吧,说句良心话,三个主任虽然各有想法,有一个观点却是共同的:眼下的科委其实不错,又会越走越好,外面来几个生瓜蛋子胡乱搞,可就没意思了。
“陈主任这个建议补充得好,”文海笑着点点头,“要强调一点,这个制度只是临时的,等科委的工作完全理顺,辛同志成了老同志之后,担子还是要给他们加上的,眼下嘛,最好还是采用民主集中制。”,
这话漂亮,但绝绝对对是废话,完全理顺——这年头有哪个单位敢说自己
的完全都理顺了?谁也不敢这么说。
至于说民主集中制,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那五个“发改办公会”成员是民主,集中则是陈主任的事儿了,就这么简单。
“我也提一点建议,”李健却也是肯用脑子的,“这个办公会,最好是能允许别的主任来列席,有建议权没有表决权……这样的话,能让新同志更快地融入咱们这个集体中。”
他这是老成持重的话,这样一来,会极大地缓和市里的情绪,而且,李主任本人兼着办公室主任,虽然肯定要参与办公会的会务,但是他也有说两句的欲望不是?
这成什么体统?文海恨恨地了他一眼,你们一列席不就知道争端所在了?然后好有针对性的选择阵营?李健啊李健,我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笨呢?只冲你主持会务,还少得了你发言的份儿?
“列席可以考虑,发言就不用了吧?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呢,怎么发言?有意见可以提出来,办公会上解决嘛,”陈太忠站起身子,“好了,这就中午了,我要接待一个省里来的朋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了。”
对李健建议的目的,他猜出了几分,不就是怕辛来的几位有情绪,在市里说小话吗?切,他们来得这么凶猛,我们科委也会有情绪呢。
倒是这个李主任,怎么胆子始终就是这么小呢?你觉得是在帮我化解麻烦是吧?这样的麻烦,我还担得起,科委肯让这几个人来享受成果,已经够大方了.
肚里嘀咕着,他走出门外,接起了杨倩倩的电话,“什么事儿,倩倩,是找到那姓武的小子了吗?”
陈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居然就这么丢下一屋子人,站起身走人了,旁人倒是习惯了陈太忠的忙碌,无所谓地坐着闲聊,戏曼丽却是觉得这事儿委实有点滑稽了,人家文海还在屋里呢。
“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下一刻,陈主任的怒吼声自门外传了进来,“他倒想得美了,先把钱赔了,人看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凭他也配?”.
这人怎么这么村俗啊?戏主任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看看邱主任,邱主任抱了茶缸在那里发呆,文主任更有一套,原本站起身子都要迈腿了,听到门外的声音,身子一转,到陈太忠的桌子前,拿起台历看了起来,“这马上就双节了啊,老梁你说咱们给大家搞点什么福利好呢?”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在岗的八百,在岗的一千,中干一千五,然后每人五百的奖金,”邱朝辉插嘴了,“我觉得月饼什么的随便买点就成了,不要太花哨了,正经是多买点日用品。”
戏曼丽纷乱的思路登时就被硬生生地制住了,中干一个双节就是两千的福利……这科委果然是手脚大啊。
换个可比方式,就能说明这笔钱的份量了,九八年的时候,汽油两块三左右一升,两千块一平米的商品房,在凤凰就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统一思想
陈太忠的怒吼,当然非是无因,杨倩倩找到武耕了,姓武的一听说陈太忠出面,帮许省长的儿子说合,心里登时就是一凉,对他来说,许纯良那是路过的强龙,躲一阵就完了,可陈某人却是凤凰的黑社会大哥。
既然段卫华默认了,武耕当然也就不敢再存什么侥幸心理了,所以他要提个条件:中午先摆一桌酒,跟陈太忠和许纯良坐一坐——这现在都十一点半了嘛。
做梦去吧!陈太忠当然不会答应,先把我们的条件满足了再说,打了人之后,先请我们喝酒——哥们儿打人之后也会给钱的,那是摆明了欺负人的。
而且,你以为你是谁啊?在没做出赔偿之前,有资格跟我们套交情吗?
杨倩倩却是对这里面的说道不太理解,“他摆酒,不也算是赔罪吗?为什么你不接受呢?”
“哎呀,这个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他犯错在先,先去弥补错误吧,至于说摆酒嘛,他配跟我俩坐一起喝酒吗?”陈太忠解释几句,挂了电话。
挂了这个电话之后,他又跟许纯良联系一下,许纯良也认可这个观点,这倒不是说许公子对这种事门儿清,实在是人家的身段儿就在那儿摆着呢:跟我摆酒,凭你也配?
那么中午就是陈太忠带着杨倩倩,跟许李二人在碧园坐一坐了,当然,许纯良不会无聊到连杨倩倩也记恨的地步,何况人家是陈太忠的同学呢。
等吃完饭,送了杨倩倩之后,陈太忠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仔细琢磨一下,原来,是邱朝辉今天的表现,让他觉得有点……那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邱朝辉跟戏曼丽在一起到科委,他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就是前些日子左和梁志刚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尤其是,戏曼丽不但身材相貌远胜左行长,她还是科委的主任啊,九人会上,这也是一票呢,这要是出点毛病啊,没准后果要严重得多。
哥们儿的科委,是不允许丑闻出现的,想到这个,陈太忠终于抬手拨通了邱朝辉的手机,“邱主任,出来坐坐?”
邱朝辉在那边笑一声,“好啊,我寻思你也该给我打电话了……梁志刚是前车之鉴啊,是不是?”
“咳咳,那事儿又怪不得老梁,”陈太忠咳嗽两声,挂了电话,心说这个老邱倒是算计得准啊。
不多时,邱朝辉开着那辆富康神龙跑了过来,愁眉苦脸的样子,“本来想午睡来,不过死活睡不踏实,要不是知道你陪朋友,就给你打电话了。”
敢情这邱朝辉跟戏曼丽是素识,交情虽然一般般,但总好过路人,对戏主任的根底,他也是比较清楚的。
“戏曼丽也是个苦命人啊,早离婚了,”邱主任叹一口气,“五年前跟了张松一阵,后来人家张松回部里了,临走把她安置到妇联了。”,
是农业部下派到凤凰的挂职锻炼干部,做了两年副市长之后又回去了,人家走肯定不能带着戏曼丽,而且张市长下来金,的干部到乡镇金是同一个道理,露水缘,给你安不错了。
不过,既然张松是回去了,而不是失势了,那么,谁也不敢动戏曼丽,反正一个区妇联主席而已,有她不多没她不少,那地方也没多大权力,谁会惦记着?
“张松现在是个什么官啊?”陈太忠皱着眉头发问。
“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邱朝辉摇摇头,部委的事情跟市科委离得太远了,“我又不好意思问她,不过我估摸着,戏曼丽还是找张松去了,要不然章东也不会把她塞进科委来……”
“怪不得让她管后勤和工会呢,”陈太忠摇摇头,他有点明白了,“看来这戏主任也不算是张松的红人嘛。”
“红什么啊?真要红的话,张松就把她带北京去了,”邱朝辉不屑地摇摇头,“张松的秘书不就跟着走了?反正她啊,就是半红不红那样,耗了这么几年,也不过就是熬进咱科委了。”
“嗯,”陈太忠点点头,邱主任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说谎,类似八卦卜随便一打听就有了,那么眼下看起来,这个戏曼丽也不过是章东实在却不过人情,随意安置一下,算是对北京的某人的一个交待了。
反正这年头,只要身后有个领导的,如非必要,别人就不会去惹你,哪怕那些人可能早就被领导遗忘了,戏主任这就算不错了,起码张松还肯再为她开一一口.
不过由章东安置的分工可见,这招呼的力度也不会大,当然,这或者跟戏曼丽不学无术有关,但是毫无疑问的,戏主任在科委,不会有太大的发言欲望。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能混到这一步,简直都可以说死而无憾了,要是再在科委发出点异声,陈太忠一旦恼火起来,张松就算想保都保不了她。
这个副职的影响,是可以忽视了,陈太忠马上就做出了判断,再想想纪检书记孙小金,那也是个不会干预太多业务的主儿,禁不住叹一口气,“我发现,东书记对咱科委的支持力度,还是挺大的。”.
“章东当然不希望看到咱们这儿乱,”邱朝辉也看得明白,一语就点破了,“科委现在正在节骨眼上,安置人可以,但是不会干预咱们太多。”
“不过段卫华安排的这个屈义山,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他又不是搞经济的,凭什么要插手房地产公司?”房地产公司走的是邱朝辉的“创新基金”,相当于是他和文海共管的,现在多出一个人来,邱主任当然会有意见。
“回头我问问卫华市长吧,”陈太忠笑着摇摇头,不欲再说此事,“老邱,张松的码头,你可是不敢乱靠啊,要不到时候我想保你都保不了。”
“她是先认识我老婆,后认识我的,你明白不?”邱朝辉知道,这才是今天两人谈话的戏肉,当然要认真地撇清一下,“我说,太忠你这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啊?”
出乎意料的,陈太忠这一并没有欣赐他的玩笑,而是苦笑着看他一眼,“我脑子里倒是想装点正经事呢,问题是……这年头能影响了正经事儿的,都是那些不正经的事儿。”
“不管你怎么想的,老邱,我提醒你一句,兔子不吃窝边草,就算你俩认识,也适当地考虑一下距离吧,我信得过你,不代表别人也信得过你,你总不能跟祥林嫂一样,逮着人就解释吧?”
哥们儿这话,说得不错!说完这句话,陈太忠心里有点微微的自得,你看,我是信得过你的,可是架不住别人信不过不是?既婉转地表达了意思,又不得罪人。
“你信得过我,那就足够了,我管他们别人呢?”邱朝辉骨子里,真的带了那么几分狂,耳听得这话,不禁冷冷一哼,“这种事说再多也没用,这年头,公道自在人心!”
第二天的会,九个人全部到齐,屈义山是个瘦高个不芶言笑的,倒是中等身材的孙小金满脸堆笑,看起来正是传言中那样的圆滑。
这天的议题多,但是毫无疑问,重点中的重点,当属那个“发展与改革办公会”,不过,科委的老人就是六个,再加上既得利益者孙小金和随大流的戏曼丽,这个决议的通过,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小金和屈义山都是头一一见到陈太忠——如果不算电视的话,所以,看得出来,这两人科委这个大名鼎鼎的陈主任,还是相当地在意的,他俩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别人加起来的还多。
就在这个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陈太忠的手机再度震动了起来,他有心不接,但是一看到上面的三个字,就有点犹豫了,“关正实”——省科委副主任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他正琢磨呢,别人的手机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大家交换一下眼神,各自去接电话了,这个会议不是正式,虽然事关重大,却是没有进行通讯管制。
不多时,接了消息的人纷纷地回到了座位上,不过孙小金、屈义山和戏曼丽的手机倒是始终没有响——这并不是说他们觉悟高关了手机,而是因为,突发时间纯粹是科委系统内部的事情。
“董祥麒被省纪检的带走了,”文海苦笑一声,看着大家,“你们接到的消息,也是这样吧?”
“嗯,”邱朝辉绷着脸点点头,“啪”地一声将手机扔到了桌子上,“省纪检干什么吃的?这会儿才想起来动他?”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不过,在附和之余,大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猛然间回头望望陈太忠,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年轻的副主任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睛都闭上了,好半天才苦笑一声摇摇头,眼睛依旧没有张开,“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