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满江再次睁开眼睛,恢复意识时,自己正被包裹在血肉沼泽里,他看到了灰暗的天空,还有……伫立在不远处的观音雕像。
他也随着血泥的翻涌被带到了地表。
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完全无法脱离这滩血肉沼泽。
却在这时,秦满江感觉到自己手里还拉着一只手。
努力转过头去,他果然看到了她。
仍旧是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
这个观音雕像所化的女人,被埋在了他身旁。
再次尝试挣扎了一下,全身酸软乏力,完全动弹不得。
秦满江停了下来,他不想浪费体力,入目之处,整个观音村的地面都变成了血肉的泥潭,地表也肉眼可见地陷下去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看去,到处都是骸骨,到处都是残尸腐肉。
如果真的存在地狱,秦满江相信,这里就算和地狱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是老村长!
他只剩下半颗脑袋,也现在血肉泥潭里,几乎没有喘息声了,但嘴里却在喃喃自语。
“喂?你能听到吗?”
秦满江沙哑着嗓子问道。
“……”
老村长艰难地转过头来,在看到秦满江和她的刹那,仅剩的左眼似乎亮了些,就像一块腐朽的木头突然滚动了一下。
但老村长还是没有说话。
到了这一刻,老村长已经明白,无论是柏古,还是地下那个所谓的神,对他都只是利用罢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个工具。
秦满江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理会这老头,他转动脖子四处打量,思考着逃出血肉泥潭的办法。
这些血肉和泥巴混合的物质黏性极大,只是用蛮力的话根本不可能出去。
可周围也看不到半个行动自由的活人,也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吗?
地下异变还在继续,秦满江无法想像那只巨眼完全睁开后会发生什么。
甚至连【祂】的长相都根本想象不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村长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秦满江听得出来,他像是真的快死了。
我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倒是把秦满江彻底问住了。
在此行之前,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只是江渡制造的,随时可以占据的肉身这个事实。
但来到这个怪谈后,尤其是刚才,因为【祂】附近的空间错乱,秦满江听到了不少信息量巨大的只言片语。
其中就包括……易连海和李西就的对话。
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那自己……其实并不是江渡准备好的替身,反倒是江渡放弃了一切所打造的,用来对抗【瞳界】,甚至对抗这个世界的工具。
可是为什么?
直到现在秦满江还是不解。
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江渡这样信赖?
无论智力还是体力,自己都不是最好的那个。
而且,除了眼睛之外,自己也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可就是这双眼睛,在二十年后,它不会因为灵瞳的增多而看到“真实的世界”。
而在现在这二十年前,却反而能看到真实的世界了。
可即便如此,又能做些什么?
【祂】又不是看到就能消灭的存在。
秦满江思忖片刻,回答道:“我是秦满江,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老村长无法理解秦满江的意思,但却能听出这个回答的不寻常之处。
至少……这个年轻人不像自己,一出生就被束缚在这块土地上。
也许他能挽回一些?
不要太多,至少……挽回一点点也好。
“赵老大……”
老村长梦呓般地呢喃着。
“什么?”秦满江问。
“赵老大……我的大儿子……”老村长仅剩的左眼看着天空,“那天,去请观音雕像的时候,他自己在城里多耍了一天,当天他不在村子里。”
“就是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
“这观音雕像……”老村长的独眼从天空落回到巨大的,慈祥的观音雕像上,“在把它放到这里的时候……像插头短路了一样,在和地面接触的瞬间,一团血在它们接触的第二爆开,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椭圆眼珠子飞了出来,钻进了我们的身体里……”
“我们……死了。”
老村长惨然一笑:“还不如真的死了……”
“当时我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身子越来越凉,手脚越来越僵,心跳越来越慢……”
“村里的医生给大家一检查,全都吓坏了,按村医的说法,整个村里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早就没有生命体征了。”
老村长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他还是在继续说,似乎不说出口,就算死他都不会瞑目。
“我们……经历了很长一段惊恐的时间……”
“直到每个人都听到祂的声音,这声音在晚上出现,来自地底……祂说,祂能让所有人活过来。”
“祂说我们这个村子在祂的墓穴上建立,我们这些人,从小就沾上了祂的气息,我们是最好的信徒……”
“咳咳咳咳……”
老村长剧烈地咳嗽起来。
“祂的话,我照做了……把村子里的老少埋进观音雕像下面,但我没有全听……”
“祂给了我一枚红色的眼球,让我……在孕育出观音化身的时候,把那枚眼球喂给她吞下去。”
秦满江忽然感觉手一紧,是她下意识地用力握了一下。
她好像……越来越像人了。
“我没等着喂给她,而是趁着赵老大睡着的时候,灌进了赵老大的肚子里。”
老村长的半张脸上,露出老农般憨厚又奸诈的笑容:
“个个都想骗我,老子才不信……”
“那个红色眼球绝对是坏东西,而且我知道,那不是【祂】的东西。”
“【祂】的眼球是椭圆的,那不是祂的东西……嘿嘿……绝对不……”
赵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满江仔细看去,他眼睛还睁着,皱巴巴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这个上了一辈子当的老头,临了终于玩了一次大的。
把柏家,月城玩家,甚至这个世界的神,都耍了一遍。
然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