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徐念安是全胡同最优秀的崽。
虽然她没上过学,但她会的字比别人多、也会算更多的数,别家家长骂孩子,都是让他们看看她、跟她学。
可今天……
徐念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冲击。
徐礼比徐念安更不好过。
女儿懂事后就没这样哭过,老父亲的心啊,快碎成渣了。
“安安、安安,跟爸爸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安安乖,别哭了,跟爸爸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徐礼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帮她顺气,一边轻声哄着。
瞧着女儿的眼泪,徐礼的心漏跳几拍,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摇晃。
徐念安委屈地哭了一会儿,哭得累了,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他会的多了一点点而已,她也可以让爸爸教她。
可片刻后,她又觉得因为这件事哭泣太不好意思,刚停歇几秒钟的眼泪唰地一下子又掉下来了。
“呜呜……呜呜呜……”
好丢脸啊,但是眼泪不听话。
徐礼刚放下几分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至今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是怎么了,还以为是谁家孩子欺负了她,女儿是因为怕他不高兴才不敢说……
误会之下,徐礼的心无限倾向于那个他之前从未想过的可能。
……
“念禾,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孩子都哭了二十来分钟了。”
距离徐家二十多米远的胡同拐角,王淑梅皱着眉头,看林念禾的眼神中带着些紧张。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这事儿超出我的预计范畴了……我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淑梅才不信林念禾会干没谱儿的事儿呢,朝她翻了个白眼后伸手戳了下牛娃的脑袋瓜:“以后离她远点儿,都把你带坏了。”
牛娃眨巴眨巴眼睛,装没听懂。
他是跟着计厂长来的京城——春交会在即,作为出口创汇的大户,计厂长这次要来京城做一些汇报,顺路便把他带过来了。
也正是因为牛娃神兵天降,林念禾才想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策略。
她原本的计划是借由牛娃这个无敌外挂让徐礼意识到孩子和孩子之间的差距,进而打开他的眼界……
计划很周密,执行人员也没有问题,可谁都没料到,感受到参差的是徐念安,而且她还哭了。
不止是哭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的那种哭。
林念禾惆怅的抹了把脸,拉起牛娃的小手说:“走,咱们吃饭去。”
牛娃向来是林念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乖地拉起林念禾的手靠在她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这就不管了?”王淑梅又瞄了一眼徐家的方向,“不往回拽一拽?”
“安安不开口,徐叔叔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事儿还能怎么管?总不能让牛娃现在过去说出真相吧……万一徐叔叔生气揍他怎么办?”
林念禾揉了揉眼睛,总结:“先回吧,我再琢磨琢磨。”
“你还能有什么招儿?”
“目前没想好。”
实在不行……要不就绑了算了……
反正昀承哥没说不允许。
下午,林念禾正在88号院和牛娃下围棋时,徐礼竟然主动登门了。
他停在院门外踟蹰不前,似乎迈过那道门槛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林念禾一眼就瞧见了他,她赶忙站起身,顺手把败局已定的棋局胡乱一抹:“咳咳,牛娃,我们先办正事哈!”
牛娃点点头:“好呀,禾禾姐姐你忙,我去找别人下。”
“去吧,找你淑梅姐去,她中午那会儿说咱俩坏话来着。”
“好嘞。”
王淑梅:“……?”
她那是说他们俩的坏话吗?
她明明是陈述事实啊!
林念禾才不理淑梅姐眼中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震惊呢,她强行跟牛娃打了个平手后,立即调整好表情,迎了出去。
“徐叔叔,好久不见。”
林念禾笑呵呵地望着徐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徐礼的耳朵有些红,表情相当不自然:“你、你好。”他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林念禾微笑着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再说吧?”
“嗯、好,听你安排。”
徐礼跟着林念禾进了88号院,一眼就看到了树枝上挂着的高考倒计时的小牌子。
看着那寥寥百余天,明明不需要参加高考的他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段艰苦求学的日子。
林念禾把他带进西厢房,泡了两杯茶端来,这才问道:“徐叔叔,您来是找我的吗?”
徐礼点了下头。
他知道补习学校背后是林念禾,便也不矫情,直接开口:“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还需要老师吗?”
林念禾:“……?”
林念禾:“……!”
在他们吃饭去的这段时间里,徐大叔他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
林念禾的第一反应是,徐念安后来告诉了徐礼自己被牛娃碾压的事。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劲儿——这只是她设的一个钩子,是要把徐礼的眼界和思维往外拽一拽的小手而已。
就算徐礼会因为这件事最终决定重操旧业,也不应该这么快才对啊。
事实上,徐礼至今也不知道徐念安到底是为什么痛哭不止。
他下意识地按照自己的思绪想歪了,并且还联想到了更多——比如前几天的李战的儿子,那小子虽然当时只是嘴上花花几句,但谁能保证等徐念安长大了,这样的事不会真的发生呢?
他现在可以为了他和徐念安的安稳生活隐忍,以后却是不能了。
如今就有某个孩子欺负徐念安了,那以后说不准就会被另一个“李战儿子”真的欺负了他女儿去。
林念禾从狂喜之中挣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翻开工作笔记,问道:“徐叔叔,您比较擅长教什么科目呢?虽然我很相信您,但我们学校压力很大,希望您能理解。”
徐礼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他最擅长的是物理。
与她一样。
他们曾经是同学。
他最厌恶的也是物理。
与她一样。
他们都恨透了物理。
徐礼揉搓着衣角,说:“语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