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玲君听了独孤靖的困惑后心里格登一下,忍不住想起了方楚宁出事后父帅回京曾与母亲吵了一架,她当时正沉浸在失去哥哥的伤痛中,终日以泪洗脸,只有小七陪在她身边相互安慰,有一天突然听到父帅与母亲在吵架,那几日方家的气氛非常压抑,每个人心情都不好,母亲更是一病不起,父帅本不该刺激母亲,更不用说争吵,可侍女来报时,说父帅与母亲吵得很凶,方玲君与小七很快赶去主院,只听到父帅指责母亲平日里纵着哥哥,这才酿成大祸,母亲撑着病体与他争吵,怪他从小心狠,父子关系疏远,所以哥哥幼年时时常跑去镇北侯府,与谢珏相知,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羁绊纠缠,都因幼年父帅过于严厉而起。
方玲君和小七到月门前时,正好听到方夫人说了一句诛心的话。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图南,因为他断了你本来该有的姻缘,是他害得你痛失所爱,若不是他,你早就与李大姑娘双宿双栖。你日日看着图南就想起悬梁自尽的李大姑娘,心里该多痛恨啊,如今他死了,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正如你所愿!”方夫人说完这句话如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晕倒在门前,方玲君尖叫着跑过去,从父帅怀里抢走了母亲。
她情绪激动至极,所有的埋怨,悲伤喷涌而上,她抱着母亲对大帅说,“父帅,为什么要这样对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母亲,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那一夜,混乱而伤痛,是方玲君心底最大的裂痕,她对大帅喊出那句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的哥哥,这不公平!
她看着父帅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却始终如一头小兽般凶狠地瞪着他,好像他要伤害她怀里柔弱的母亲,一直到出嫁那天,她都没和大帅和解,她想这辈子都难原谅。
哪怕后来大婚前一夜,母亲与她促膝长谈,说了许多父帅的好话,希望她出嫁前能与父帅好好地谈一谈,方玲君也听不下去,她好像急切地想要从家中逃离,逃离到独孤靖给于的港湾,温暖的巢穴。
这毕竟是她家中的事,且家丑不外扬,方玲君也没与独孤靖细说过,如今远在牡丹城,身边只有独孤靖,她也意识到一件事,独孤靖不曾参与过她的过去,她也不曾参与过他的,他们就像是陌生的动物,不断地靠近自己,可若始终不能敞开心扉,他与她很难走进彼此的心里。
这是她的丈夫,她也需要一个倾诉的人,过去是凤妤,如今是独孤靖。
方玲君把上一辈的恩怨娓娓道来,边说边哭,她真的太委屈了,“父帅对我很好,在我记忆中,他对我有求必应,正直勇敢,又有担当,是很好,很好的父亲,我曾经以他为荣,我也知道他对哥哥严厉,那时候小,只觉得他可能是望子成龙,过分严厉一些。可原来不是……因为有对比,我才更觉得愧对哥哥,凭什么我可以得到父帅的疼爱,哥哥却得不到,不仅得不到,哥哥从小都得不到父帅的赞许,我总感觉是自己抢了他的,这不公平。”
独孤靖见她哭得厉害,心里难受,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他这人天生冷清,从来不会对一个女人的眼泪而伤心。他反而会觉得矫情,毕竟北蛮的女人强悍,流血不流泪,如今看到妻子泪眼婆娑,他都想耍一套枪法哄她开心。
可他真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粗鲁地擦她的眼泪,常年拉弓射箭的手长满了厚茧,擦得方玲君眼睛下那一片柔嫩的肌肤几乎破皮。
“好了,别擦了!”方玲君拍开他的手,“你也不轻点。”
“疼啊?”
“废话!”
“那我轻点!”
“不准碰我!”
“行,那你别哭。”
本来哭得肝肠寸断的方玲君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拿着手帕擦眼泪,怀孕后她的确敏感一些,动不动就想哭。
“方楚宁这样的儿子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能光耀门楣,史上有名,投胎到他家是祖上烧高香,竟还不喜欢,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方玲君,“……”
言之有理,无法反驳!
哥哥那么好,哪有人会不喜欢。
“雁王这样眼高于顶的人都喜欢,凭什么……”方玲君意识到自己泄露哥哥的隐私,担心地看了独孤靖一眼。
独孤靖却没多想,方玲君放了心,“对,父帅就是不识好歹。”
“那岳母为何要跟着他去江南,这还不和离?”
“我外祖母在江南,思念母亲,早就想要母亲去江南定居,京中流言蜚语那么多,我也远嫁,小七跟着父帅从军,母亲一个在京中定会听尽闲言碎语,不如到江南来清净。”
“江南也有闲言碎语,谢珏与你哥这波流言,天下皆知。”
“我们家在江南是有点威严的,只要管得严,母亲不想听,不会有人造次,命重要,哪有那么多不识相的人,在京中不一样,都是姻亲,且有仇家,人家往你的脊梁骨戳,你也没办法反驳。”
“行吧,反正谢珏在找,岳父不找也没什么,说起来葬礼都办了,日后要活过来,岂不是很尴尬,岳父这葬礼也办得急了一点。”
“……”方玲君真是槽多无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哥哥若活着,我宁可他就这样隐姓埋名地生活,当父帅的长子太累了,特别是父帅不受期待的长子,哥哥都不曾知道长辈的那些事,若是知道了,他不知道该多难过。”
“你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眼泪这么多呢?”独孤靖叹息,“是不是水喝多了?”
方玲君深呼吸,推开他,“你怎么还不去军营?小心被人夺权。”
“谁敢!”独孤靖啧了一声,“好歹我是武安侯,如今还是你夫君,韩子期在我面前都和孙子似的,那谄媚劲可恶心坏了,怪不得谢珣一直说他坏话。”
方玲君,“……”
谢珣也是你叫的?能不能有点为人臣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