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宁吐出一口黑血后又昏迷过去,这一次气息更弱,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谢珏也察觉不到他的心跳,如坠冰窖,崔兰宋怕谢珏影响大夫的诊断,硬着头皮把谢珏拉开一点,大夫诊断过后对他们摇了摇头,方楚宁心跳已停,可以准备后事了。
崔兰宋没想到自己晚来一步,竟是这样的噩耗,都不敢去看谢珏的脸色,谢珏是第二次面对方楚宁的死亡,他如何接受得了,崔兰宋心中也恐惧,害怕谢珏崩溃,谢珏麻木地看着床上的方楚宁,上一次他生死未卜,至少谢珏不曾亲眼所见,不愿相信,如今他连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没有,满屋都是血腥与浓烈的药味。
大夫就怕谢珏一怒之下把他的头也砍了,可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
谢珏轻声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
崔兰宋把吓得双腿发软的大夫也拖出去,避免大夫在这里惹事,崔兰宋出去后却不敢关紧房门,谢珏与方楚宁之间的羁绊太深了。他怕谢珏想不开做傻事,因此他眼睛都不敢离开谢珏,一旦察觉谢珏要做什么就及时拦下来。
谢珏命人打来一盆水,崔兰宋眼神示意下人去打水,等水端到门口,他再端进来,崔兰宋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拿了过来,退到一旁到隐形人。谢珏也没在意,毛巾打湿后擦拭方楚宁脸上的血迹,他擦拭得很缓慢,好像要把他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里。
可不必多看,方楚宁的容颜早就深深地可在心中,无法磨灭,方楚宁死了,他这辈子也就行尸走肉。
其实,这世上他真正牵挂的事已然不多。
最牵挂的就是如意。
如意还很小,那么粘着他,若是他走了,他的如意要怎么办?其实也没关系,知许对如意视如己出,就算阿妤生育子嗣,他仍会把如意视如己出,阿妤也会把如意好好抚养长大,他常年不在京都,如意就等同于他们的亲生儿子。
日后当一个富贵王爷,萧洒如意过一生,不成问题。
明珠也有帝后庇佑。
孩子们都不必担心,知许早就能独当一面,没有兄长,他也会是北宁最贤明的皇帝,这世上也没有人需要他了。
最需要他的人安静地躺在这里!
谢珏鼻尖发酸,喉间因隐忍而涩疼,阿宁……你等等我!殉情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谢珏倒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殉情,可活着实在是没意思,既然没有牵挂,后事也交代明白,孩子有人妥善照顾,他也没什么放心不下,余生就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没有乐趣,也没有期待,不如早早地和他团聚,勉强自己活在世上也是疲倦不堪,也会累得家人担心。
他冷静到极点,没有一点崩溃迹象,他经历过几乎灭门那样的惨事,是他这辈子唯一崩溃的一次,如今再一次面对死别,他已非常的坦然。
他一向对生死非常坦然,生也好,死也好,平静地接受就好,既然命运注定如此不公,反抗无能,他又能做什么?
阿宁,你等等我……
有些事我还未完成,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与家人们好好告别,我就来找你,黄泉路上走得慢一些,奈何桥边等等我。
一起走,来生当兄弟,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纠缠,折磨,也没有人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不忠,你也不必在我和家人之间做选择,每次做选择,都是切肤之痛,他其实看着很难过。
他多希望方楚宁这辈子能圆满一些!
下辈子他来当哥哥,一生都会庇护着他。
“崔兰宋,去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来。”谢珏听到自己冷静沉稳的声音,崔兰宋一怔,看着方楚宁被血迹沾污的衣裳,派人去取,特意取谢珏喜欢的白色。
谢珏说,“取青色。”
白色,是他所喜爱的,方楚宁每次惹他生气,都会穿上一身白色锦衣来讨好他欢心,可方楚宁真正喜欢是一身素青色,不好打扮。既是要走了,那就穿上他最喜欢的颜色。
“是!”
崔兰宋派人去取,他却没有离开半步。
谢珏擦拭好方楚宁的脸,又擦了手,眼神也没给半分到崔兰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怕我做傻事?”
崔兰宋不敢回答。
谢珏说,“放心吧,我不会的。”
崔兰宋暗忖,那可说不准,谢珏越是这样的平静,他越是害怕,谢珏说,“你与其在这里,不如去协助杜放处理平南县的事。”
“……是!”崔兰宋知道谢珏下逐客令,他也识趣,出了门,却守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或许王爷想和方大独处。
可这葬礼怎么办?
这要挂白吗?后面是怎么章程,王爷没发话,他也不敢筹备,方楚宁离世毕竟是大事,总归要筹办的。
他喊来自己的副将,“你去找人打一副棺材,要最好的,再去买一些……你懂的,挂白,烧纸吧,后事也要筹备起来。”
“可王爷……”
“去吧!”
“是!”
副将下去吩咐,命人在县衙挂了白,白事就地筹备,天一亮就该入殓了,将士们取来衣裳,谢珏给方楚宁换上,总算是有些许满意,他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杜放也听闻方楚宁的事,想要来悼念,却被崔兰宋拦下,“王爷如今谁也不想见,先生止步,等天亮再说吧。”
这一夜,过得好漫长啊!
崔兰宋忍不住想起方楚宁,真的天妒英才,这么就死了呢,桑南那么危险重重的境地都撑过来了,怎么会死在平南县,王爷该多么自责。
他原本在江南好好养伤的,王爷带他一路北上,还出了事,大帅若是知道的,这……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新朝刚刚稳定,军侯与皇家反目,这不就是当年的宇文朝与镇北侯府吗?崔兰宋想想就头皮发麻,太可怕了!
方大啊!若真的起新乱,你死都不瞑目啊!
夜深了,正是人最困乏时,谢珏握着方楚宁的手,倏然一僵,似是不确定什么,又握了握,距大夫说他死亡已有两个时辰,为何他的手还这么温热?
“崔兰宋,去请大夫!”
崔兰宋,“啊,是!”
正在打盹的崔兰宋倏然有了精神,怎么天快亮了,还要请大夫,是王爷哪里不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