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我失态了!”谢珏温言说,已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方楚宁放开了他,谢珏身上的冷汗被山风拂去,竟有几分森冷之感,谢珏宛若一脚踩在悬崖上,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听说被梦魇困住的人非常奇特,总会不断重复同一个梦境,难以摆脱,你是不是也经常做这样的噩梦,梦见我被烧死在大火中,不断地从梦魇中醒过来?”方楚宁问,“你……”
你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噩梦。
在不知道他在江南养伤时,在他生死不明时,在所有人都告诉他,方楚宁已死时,谢珏是怎么过的?是不是一直不断地重复这样的梦魇。
方楚宁看着他惨白的脸,太心疼了,疼得心脏揪着,他很想抚慰谢珏,可言语过于苍白,他不是谢珏记忆中的方楚宁,虽是同一个人,却没有和谢珏过往的回忆,他该如何去安慰他?
若是没有失忆前,他会怎么安慰谢珏?
这个念头刚闪过去,方楚宁又觉得好笑,若是失忆前,谢珏根本不会做这样的噩梦,他们是去桑南才会出事的。
“阿宁,我没事,梦醒就好,我分得清楚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再过一段时间就好。”谢珏也不愿被方楚宁知道自己被困在梦魇中。
那太可怜了,如女子博取郎君的保护。
他不愿意!
他其实一点都不愿意方楚宁看到他脆弱无助的这一幕,他也不想给方楚宁一点负担,他会战胜这些梦魇,总有一天噩梦不会再缠着他。
“谢珏,你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总是排斥着我的关心,是因为我失忆了,不是你记忆中的人,所以不配关心你吗?”方楚宁微恼,更多是无奈,“你明明就很糟糕,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很好?你在噩梦中受惊,刚醒来时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这叫没事?”
谢珏沉默,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方楚宁眼底的倒影。
真狼狈啊。
谢珏厌恶地看着倒影里的自己,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明明方楚宁都活着,你为什么还会反复地做那样的噩梦?
你要自我折磨到什么时候?
“我告诉你,你又能怎么办?”谢珏平静地问,“你能驱赶我的噩梦,还是能代替我做这样的噩梦,你轻飘飘地说一句没事,我还在,就能抚慰我那段时间的煎熬?就能让我有一个平静的夜晚?这是我自己的心魔,只能我自己去克服,谁都帮不了,我告诉你,只是徒增烦恼,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是一个经常自困的人。
一旦有了心病就很难医治,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知道自己的心病是方楚宁,可他束手无策。
当年侯府覆灭后,他来不及救父亲,母亲,和大哥们,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场婚礼变成葬礼,他与谢珏扶棺北上,他也是每晚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的不是侯府血流成河,而是他的父亲,母亲们,大哥与姐姐不断地问他,听风,你为何来得这么迟?
你去哪儿,为何晚了一日?
他在梦中痛苦地回答,他去治眼睛了,他的眼睛太疼,赶路时又旧疾复发,若是不好好治疗会变成瞎子。
父亲问,你的眼睛,比我们的命更重要吗?
谢珏万箭穿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无数次在梦中被这句话戳成窟窿,血流成河,他清醒地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是宇文景的错,是权力纷争的错。
他清醒地知道,即便是他晚了一步,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和姐姐都不会责怪他,大哥甚至会说,我们听风的眼睛这么好看,当然最重要。
他知道没有人会怪他迟一日。
可即便是这样的清醒地意识到,不是他的错,他依然沉沦于痛苦中,难以自拔,他花了数年的时间战胜梦魇,渐渐的不再做那场噩梦,可他从未从那一场悲伤里走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谢珏比谁都委屈,他也不愿意在噩梦中反复地受折磨。
可他不知道怎么救自己!
他也厌恶这样的自己!
方楚宁说,“谢听风,你是不是从小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所有人,你是不是一个从小就苛求自己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若是做不到,你就会苛求自己,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