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不肯卖艺卖笑的谢珏,退而求其次,在酒楼听方楚宁弹琴,诚如谢珏所言,方楚宁的音律造诣是最好的,当年在国子监被夫子大赞过,能在国子监任教的夫子,都是一等一的国手,方楚宁自幼被夫子教导,哪怕后来不再练琴也不是旁人能比的,他一弹琴引来满堂喝彩,平南县一名富商大赞此曲只应天上有,盛情相邀,出百两希望方楚宁能在一月后为他母亲祝寿,方楚宁如今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公子,一听百两就心动,一想到一月后祝寿又觉得谢珏不会同意,他们也不会在平南县停留这么长时间,婉言拒绝。那富商也觉得颇为可惜,当下就赏了一贯铜钱,方楚宁暗忖,他与谢珏几日的食宿不成问题了。
谢珏在人群外听着方楚宁抚琴,目光清和,心情愉悦,他已许久不曾听到方楚宁抚琴了,在宁州时他随身携带是一支短笛,他经常听方楚宁吹笛,却不常听他抚琴,条件也不允许。方楚宁的琴声如其人,明朗悠扬,无一点沉郁缠绵之色,清清朗朗,格外悦耳,谢珏本身也不爱听那些缠绵悱恻的琴音,因此格外喜爱方楚宁所奏。
抛开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谢珏也觉得方楚宁抚琴绝美,一袭青衣,剑眉星眼,神采飞扬,是难得一见的翩翩世家子,风流俊美。酒楼里有几名女子窃窃私语,眉目含情,都在打听方楚宁的来路,谢珏知道,他一向是女子们青睐的如意郎君,不管是面容,或是性情。
方楚宁也有忧患意识,这一路去宁州盘缠,全靠才艺,越是往北,或是越不能轻松赚取盘缠。别看是满堂喝彩,可真正给赏钱的并不算多,一曲毕,如方楚宁所言,所得赏钱除了那位财大气粗的富商的一贯铜钱,就是一文,两文,很难满足两人北上宁州的盘缠。
方楚宁灵机一动,起身朝酒楼里的看客行礼,风度翩翩,“各位兄台姑娘,叔伯婶娘们,小生这厢有礼了,小生与舍弟初到贵地,却不慎遗失了钱袋,我们故乡在宁州,路途漫漫,身无分文难以为继,因此借贵宝地献丑了。若大家听得不尽兴,小生与舍弟可合奏一曲《江南》,献给大家,若觉得不错,大家就给点赏钱,让我们兄弟顺利归乡,小生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好,来,合奏一曲!”一名少年扔了三文钱,“若弹得好,本少爷有赏。”
谢珏,“……”
谢二公子人生就没有过登台卖艺取悦旁人之事,他本也觉得自己此生都不可能会有这样尴尬又落魄时,怎奈形势比人强,方楚宁含笑看着他,大有一种要事拉垫背的意味。谢珏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坐在古琴前,方楚宁摘下自己长笛。
焚香抚琴,本是风雅事,如今却借以谋生,谢珏颇为可惜,可一想到餐风露宿,一碗牛肉面也要方楚宁赔笑讨好旁人,谢珏就觉得抚琴卖笑又有何难,当年他都能只身进北蛮,相较而言,这都不是事。
他清冷傲慢,却没有文人墨客那种穷讲究和清高。
《江南》这首曲子谢珏与方楚宁都是耳熟能详,在绿柳山庄时就吹奏过,先是谢珏抚琴,方楚宁吹笛合之。
两人皆是玉树临风的公子,气质出众,容貌俊美,仅是站在一旁已是赏心悦目,何况是琴笛合鸣,宛若天籁之音。谢珏的琴也是国手授之,技艺高超,平日里无事在家中也喜欢焚香抚琴,前不久在绿柳山庄与方楚宁合奏过,极是娴熟,一首江南技惊四座,赏钱如流水般丢进了方楚宁早就准备好的布囊中。
两人弹奏结束,谢珏不太习惯这样取悦人,方楚宁毫无包袱抱拳谢过大家的赏钱,要饭姿势非常娴熟,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清高姿态。
方楚宁颠了颠赏钱,收获颇丰,果真是合奏最打动人,又或许是靠他们出卖美色,那几位在酒楼喝茶谈天的少女最是大方,一人给了一贯钱,眼眸藏不住的惊艳,明显是冲着脸,而不是冲着曲子。
“好琴,好曲!”一名胡子花白的老翁忍不住喝彩,也丢了三枚铜钱,“老夫在平南从未听过如此契合清绝的曲音,两位不愧是兄弟又是知音!”
“过奖过奖!”方楚宁抱拳行礼,“您若是喜欢,我给你单独来一曲。”
“好啊!”
那少年忍不住扬声说,“本少爷也给了赏钱,你会《凤求凰》么,来一曲,本少爷有的是钱。”
“这曲子……还真不会。”方楚宁轻笑说,那少爷非常失望,挥了挥手,“啧,这么有名的曲子都不会,没劲!”
方楚宁笑而不语,他刚想如老翁所愿再吹奏一曲,突然有一群壮汉猛然冲到酒楼来,气势汹汹,为首的壮汉一脚踹开桌椅,引来食客尖叫奔走,他指着方楚宁与谢珏,“你们两个骗吃骗喝的骗子,竟骗到平南县来了,来人,把他们抓起来,我要带他们去见官!”
方楚宁记忆力非凡,一眼就认出这群人就是劫匪,为首的壮汉虽不曾与他打过招呼,方楚宁却认得他,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哪怕失忆也没有丧失,他在进客栈时就记住客栈大堂里的每一张脸。
这群劫匪气势凶狠,食客们不想惹事,纷纷逃离现场,六名壮汉迅速上前压住谢珏与方楚宁。
掌柜与小二上来阻拦,却被壮汉踹了一脚,“别多管闲事!”
谢珏被两名壮汉抓住肩膀,面无表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竟自投罗网来了。
壮汉狠狠地瞪了谢珏与方楚宁一眼,挥手撤离,“走!”
方楚宁见谢珏没有言语就知道他不想在酒楼这样的闹市大打出手,冷笑了声,“行啊,见官就见官,你们这贼喊作贼倒是挺顺溜的,到了府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壮汉冷笑,压低了声音,“你去见阎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