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簪子(1 / 1)

方楚宁也不知谢珏为何那么固执,把他的玉冠与簪当宝贝,他又想到男子及冠后或是长辈送的冠与簪,他试探问,“那是侯爷送你的?”

谢珏摇头。

方楚宁深呼吸,“那为何不能当?”

“不想当。”谢珏也回得干脆,方楚宁差点被气得骂出声来,行,你清高,你不想当,那你饿着吧,反正他是可以吃干粮的,无非是心疼谢珏一个干馒头啃了一炷香,一根牛肉条怎么都吃不下,他才不操这心呢?

可过了片刻。

“谢公子,谢少爷,雁王殿下,你这簪子当了,日后能赎回来的。”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方楚宁,“……”

行,真固执!

饿死你吧!

谢珏的确吃不下,干脆啃了一半的馒头想丢了,被方楚宁眼疾手快地夺走,他也不嫌弃谢珏,两三口就吃了,“别浪费粮食,说不定我们一路上都靠干粮维生,你可别这么奢侈!”

谢珏保持着被方楚宁夺走馒头的姿势,许久未动,盯着方楚宁因咀嚼而鼓动的脸颊,喉结滚了几圈,又避开了目光,他怕方楚宁觉得冒犯,毕竟如今他们又没有关系,方楚宁也没有记忆,他只是没想到方楚宁会那么自然地吃了他啃剩下的干馒头。

他是绝对不吃旁人剩下的东西,除了方楚宁的,方楚宁性子虽是洒脱,不拘小节,可毕竟是氏族养不出来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自然也有公子的习性,哪怕与兄弟们把酒言欢,顶多也是分食,而不是吃旁人剩下的东西,这样显得过分亲密了,这也让谢珏想起许多往事。

方楚宁毫无察觉。

已是过午,太阳毒辣,两人无处可去,他对平南县也没有半分兴趣,两人是树荫下坐了一会,方楚宁让他在原地等着,他去办点事,谢珏闭着眼假寐,这街角是死角,两边的住户皆是门户紧闭并不在家,无人行走,也无人在意他的落魄与尴尬,谢珏放松了姿势倚在马车栏杆上小憩,片刻后又睁开眼睛。

好饿!

饥肠辘辘,饿得烧心,他也不是不曾挨饿过,只是这几年养尊处优的,倒也没有再体验过那样的日子,难免有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谢珏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簪是方楚宁送他的生辰礼,且是那一年回京时送的,自那以后他的玉冠上都是这支簪子。方楚宁只想到或是长辈所赠,不曾想过是他所赠。送簪意义非凡,本就代表着结发,忠贞之意。

那一年从北蛮回来后,他的生辰已过,战事又繁忙,他们也无心谈北蛮的事,一直到战事结束,北蛮和谈。

在回京前,方楚宁送了他这支簪子当生辰礼。

平辈送簪,哪怕是兄弟间关系匪浅也极少见的,在北宁多是定亲后男子送给未来娘子之信物,若是男子,那多是长辈所赠,代表父辈的殷切希望。

因此方楚宁送他时,偷偷摸摸地送,也没有当着他的面,他怕谢珏拒绝。

谢珏清晰地记得那一年的宁州战场,北蛮和谈了,他的生辰也在战事忙碌中度过,只得父亲几句祝福和兄长亲手煮的一碗长寿面,战事频繁又危急,没有人会操心二公子的生辰,他也不在意。北蛮和谈后,整个军营都陷入过年般的欢喜中,处处都透着喜庆,甚至有人在营中放了爆竹。

谢珏也很开心,那时他们都觉得北蛮和谈,宁州战事结束,天下太平,他们可以与家人团聚了。

那日他陪同谢璋巡营,天光乍现才回军帐,他的案桌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长方形檀木盒子,那案桌是他的书桌,平日里看书处理军务的,谢珏就知道是方楚宁补给他的生辰礼,他生辰时方楚宁就说过要给他一件礼物,可当时战事很急,不合时宜,方楚宁说过过阵子再送给他。

北蛮王被杀,北蛮和谈,双喜临门,这份迟到的生辰礼就送到他的手里。

谢珏没想到是一支簪子。

他也知道方楚宁为何不当面交给他,他看着白玉簪子久久回不过神来,那段在北蛮的甜蜜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又被他压在心间,酸涩,又无措。他们都假装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谢珏原本只当北蛮是一场梦,他在梦中圆满了,哪怕今生不在拥有这份真挚的情感,他也了无遗憾,他并不打算回宁州后与方楚宁纠缠不休。

他是侯府公子,方楚宁是军侯嫡长,他们之间若是有人越界,那是粉身碎骨,是两个家族的交恶开端,是许多人的噩梦,也会成了他们之间的噩梦。

可方楚宁没有只言片语,只是送了一支簪子,隐晦地要一个承诺,明知道年少的他们都承受不起承诺的分量,仍是一腔孤勇地索要。

谢珏看着玉簪在桌前沉默,他知道方楚宁就在站在帐篷外等着,他戴着玉簪出去,是他们一起心有灵犀地给彼此承诺。

他不戴,就是拒绝。

宁州的军帐就像天堑,一端是情,一端是家。

不管选谁,谢珏都知道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纠缠。

他想到父亲,母亲,家族的荣耀,想到他日后的人生,北蛮停战后,他想做什么,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想到北蛮那段恩爱两不疑的岁月。

他从天光乍现,坐到日落西山。

谢珏最终戴上了那支玉簪,他出营帐时就看到方楚宁就站在前方,沐浴着月光,看到他冠上的玉簪后,月光一寸寸地点亮方楚宁原本晦暗的眼。

他笑了。

方楚宁说,“听风,今天的月色真美啊!”

是啊,月色美,人也如愿,那是年少时他们最炙热,又最疯狂的心意,一切都在不言中,从那以后方楚宁就没再提过那支簪子。

谢珏也闭口不提,却一支戴在冠上。哪怕是他在宁州,方楚宁在中州,两人身份转变已成敌人的那几年,这簪子也没离开过他。

当年的承诺,只有他记得,又怎么舍得当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