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告白吗?我亲爱的临时搭档。”
听见波本这么问, 青森萤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的……我只是……”
“嗯?”波本笑了笑,轻轻点她的额头:“既然不是告白, 就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很容易误会的哦?”
少女呆呆地点着脑袋, 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又眼巴巴地看过来, 还在索求刚刚的答案。
波本笑了笑,用大人哄小孩的口吻:“好啦, 我的任务比较特殊, 不方便见面哦。”
又被拒绝了……
外面在下雨, 波本把她送到门口,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 甚至还塞了一把雨伞到她手里, 就好像走这几步路也担心她被淋湿一样,但是却不肯告诉她联络方式,哪怕只是一个临时号码。
青森萤低头看着手里的伞,心里有点委屈。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这样连续地拒绝过,先是琴酒,然后又是波本……前者嫌弃她是个小废物, 后者虽然不说,但也生怕她给他的工作添乱。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够,所以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在长大以后, 被拒绝和碰壁就会成为常态吗?
真是讨厌的大人世界。
她攥着伞柄,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琴酒,老大是个细致到连**多了几根头发也会立刻发觉的人,但下雨之后从来不会给她递伞,总是要她自己钻进去,然后贴紧,直到闻见他身上香烟和香水的味道,他才会低头看她一眼,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任由她挽着他的手臂。
那时候觉得好开心,老大这样的人,能够允许她挽着手臂打一把伞就已经足够她感激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眼神,又想到老大那天说她是累赘的这种话……
老大肯定很嫌弃她吧?
这么多天了……一个电话也不打,明明之前再晚都会接她电话的,因为这个,她已经养成了和老大说晚安的习惯,老大就没有一点受到影响吗?
真是讨厌……最讨厌了……
青森萤抹了抹眼睛,撑开伞走进雨里。
少女穿着他准备的鹅黄色短裙,肩膀上披着从法国带来的琴酒外套,撑着透明的雨伞,金发披散,走路的时候腰间的金发和裙摆一同轻轻**起来,隐约可以看见白皙的大腿内侧。
这条裙子或许有点短了。
阳台上的波本看了一会,想起今天回来的时候,在橱窗里看见的那条过膝长裙。
不久后,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雾里,波本又等了一会,确认她没有回头的迹象,才回到房间锁好门,将U盘塞进准备的临时电脑,开始读取她电脑里的信息。
她对他根本没有防备之心,以至于他想做的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要么是琴酒早就猜到有人会试图通过她获取信息,提前做好防备,让人毫无所获,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陷阱。
答案是第一种,她的电脑上干干净净,琴酒和她的交流也没有留下任何重要的信息。
这说明她也许真的对自己毫无防备……
波本后仰靠在椅背上,没有急着销毁证据,而是沉默着拿起她留在这里的一个发圈。小家伙喜欢玉桂狗,发夹发圈上面都是这只蓝色的大耳狗,显得幼稚极了。
“未成年……”
降谷零扯了扯发圈,清透的蓝色眼眸垂下,想到她那样灿烂的笑容,那样依赖的目光,心里就不可控制地泛起一些愧疚感。
她还小……还没有真正进行犯罪……但已经进了组织,之后就必须要上一次法庭……自己可以在原则之内帮助她,或许这孩子还能拥有行走在阳光下的未来……
前提是在组织覆灭之前,她还能保持着
这样不沾鲜血的、干净的双手。
该怎么把她从琴酒那边调过来呢?毕竟将迷途的孩子引回正道,也是他应做的工作之一……
波本和她新教练的住所隔着有些距离,青森萤慢吞吞走了一会,在迟到之前来到了位于他楼下的训练场所。
她的新教练也是一个有代号的大人物,枪械和格斗技巧的专家,苏格兰。
在青森萤的想象中,苏格兰会是一个强大且冷漠的人,就和琴酒一样,冷着一张脸,穿着风衣走过来,瞥她一眼,然后独自转身,示意她跟上。
因此,在看见穿着普通卫衣下来,脸上留着小胡茬,气质温和朝她笑的黑发男人之时,她一时间都不敢确认这是她的新教练。
“糖酒?”
男人冒着雨跑过来,钻进她的伞下,弯着眼睛朝她笑:“接到任务的时候吓了一跳呢,组织竟然派我来训练新人……嘛,感谢那位先生的信任。”
他接过青森萤手里的伞,这才直起腰,带着她往前走:“还有,问一问你的经验可以吗?我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一定的了解之后,会更方便我制定训练的方案。”
苏格兰看起来十分温和脾气好,但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轻易地掌控着社交节奏,只是短短一段路,青森萤就已经将自己的底细交代了个干净。
“之前就是这样……虽然是老大的搭档,但是我能力太差,一直都没有做过任务,直到前几天,我才和波本一起出了一次任务……”
她慢吞吞地说着,又说到这几天一直都住在波本那边打游戏,苏格兰看了她一眼,摸摸下巴的胡茬,问道:“你这几天都在波本家里玩游戏?”
“是的。”青森萤点点脑袋,有点羞愧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偷懒,没有自己训练,对不起。”
“嘛,也没什么。”苏格兰拿起一支枪,温柔地用黑布擦拭着,枪油的味道发散出来,叫她想到了琴酒安全屋的地下室。
在那里,男人有也会站在一旁保养枪支,偶尔见她的子弹飘得太过分了,就会冷笑一声走过来,从她背后握住她的手……
“专心。”
苏格兰敲了敲桌面,语气温和中带着一点点笑意:“没睡好吗?”
青森萤连忙回神道歉,然后乖乖站到苏格兰面前,给她展示自己的枪法。
“噗……”随着子弹一颗一颗飞出去,身侧的男人低低笑了两声,接着,他连忙摆摆手:“对不起,不是要故意笑话你的,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呜……”青森萤脸颊发红,低下头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弱了,训练了这么久还没有多大的长进,苏格兰肯定也和琴酒一样失望吧……
“很不错哦。”出乎预料的,男人这么说着,然后用两根手指虚虚环住她的手腕,接着把手指抬起来,将量到的尺寸摆在她眼前。
“你的手腕几乎是我的二分之一,能够扣动扳机就已经叫人出乎预料了,精准度不够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拉近距离。”
“欸……?”少女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仰着头看他:“真的吗?!”
“是的。”苏格兰笑了笑:“还有力气再展示一下你的格斗技巧吗?”
“嗯!”她立即点头,拽着他的手往左边跑,声音柔软而又甜蜜,就好像只是短暂的见面,就足以叫她全然信赖:“我会更加努力的!”
苏格兰脚步微顿,侧头看她。
少女也正抬头看他,然后面露困惑:“苏格兰……”
她喊他的代号,问他:“你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吗?”
“……稍微有一点感冒。”苏格兰笑了笑,把手从她手里抽回来,然后把袖子扯上去:“开始吧,来攻击我。”
青森萤愣了
一下,然后抬脚踢上去,因为手臂力量不足,她通常只用这一招。
小腿立即被攥住,男人的手指有着厚厚的茧,光是摩挲一下就足够叫她觉得疼了。
“这样可不行哦。”训练时的苏格兰稍微严肃了一些:“面对一个比你高大的成年男性,轻而易举把弱点送过去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就像现在,被我捉住……”
苏格兰话音一顿,耳尖又染上绯色,然后松开她,接着说道:“琴酒之前就是这样训练你的吗?”
“不是那样的……”青森萤有点心虚地看他一眼:“因为我太弱了,所以大哥都不和我对练,打沙包的话用拳头会很疼,用腿踢上去就会好一点。”
“这样可不行。”苏格兰低头看她,小胡茬在白炽灯下显眼极了,比起琴酒和波本,他更有一种散漫温柔的诗人气质,青森萤觉得他应该在柔和的月色下抱着乐器弹奏,而不是在这样明亮的地方和她对练。
“再试一试,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攻击我。”苏格兰眼睛弯了弯,语气沉稳而又温柔,给人宠溺的错觉:“打疼我就休息,好吗?”
青森萤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训练,上个副本的两个最强训练她的时候,根本不对她抱以期待,更多的是一种逗弄欺负的感觉,顺便教她怎么逃跑。
至于琴酒……那家伙一直用的是打压式教育,在他口中从来听不到一句鼓励和夸赞,只有冷冷的笑,和很偶尔地轻抚头发,以示奖励。
但苏格兰不同,即使她再弱小,苏格兰也没有出言讽刺她,更没有骂她,而是一次一次叫她“再来”。
青森萤一开始还觉得羞耻羞愧,因为她实在是太弱了,后来在苏格兰那样温柔的笑意之下,她渐渐放下了羞耻心,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他。
她想把对付琴酒的那一招用在苏格兰身上,扑过去就想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苏格兰眉头一挑,轻松地躲开,还点评道:“出其不意,但是速度还是有些慢,加油哦?”
欸……
原来是能这么简单就躲开的吗?
青森萤在原地愣了一会,想到琴酒满脸冷漠,任由她往他怀里扑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抱住他小腿的时候,他带着些许笑意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墨绿色的眼眸。
原来老大是能躲开她的……但是却一直一直默许她抱住他,所以……是不是老大其实也没有这么嫌弃她?
“不可以走神哦。”腹部被轻轻肘击了一下,青森萤没有防备,呜咽一声摔在地上。
“不管是对面站着谁,身处何地,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可以放松警惕,现在只是疼一下……”
苏格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地上的少女轻轻抽泣了起来,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蹲下,略带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哭了?”
“呜……好痛。”青森萤实在太久没有被这样关心过了,琴酒从来不在意她的伤势,波本看起来温柔,但她多多少少能意识到一点冷感,只有面前的人,青森萤的直觉告诉她,眼前人的温柔是发自内心的、从骨头里散布出来的。
就像一个摔疼了的孩子,如果没人关心,那么自己拍拍灰就能缓过去,但一旦受到温柔的关心,眼泪就会掉个不停。
“呜……”她扯住男人的袖子,呜咽着哭道:“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一个人训练的时候好痛,穿高跟鞋的时候好痛,被开枪后坐力震麻的时候好痛,摔跤的时候打沙包的时候挨骂的时候都好痛……
“哪里受伤了?”苏格兰皱起眉,把手伸过来:“牵你起来好不好?我们去找医生。”
“呜……”
轻轻地、柔柔地、少女把脸装进他的掌心。
苏格兰一愣,低头看她。
不合时宜的,本该高速运转的大脑现在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大脑里只剩下了掌心传来的触感。
小小的、软软的,带着眼泪湿漉漉的脸,像是刚刚做好的布丁,好像被茧子剐蹭一下都会破皮。
“要摸摸……”她像是习惯了这样和人撒娇,好像只要给她浇灌关心和温柔,就可以得到她柔软的信赖。
这样可怎么办呢?
诸伏景光这么想道。
即使已经成为了卧底,顺利获得了苏格兰这个代号,但他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弱点——一颗柔软的心脏。
一个月之前,他配合波本一同冒险破坏了组织的一次大型任务,与身处情报组的波本不同,他是那一次任务的主要参与人,因此,即使收尾工作做得很好,他还是惹来了琴酒的高度怀疑,不得不暂停任务,接受调查,躲避风声。
即使之前已经得到了一些情报,知道这孩子兴许是个走错了路的笨蛋,自己的幼驯染波本能够容许她住在他的家里,玩他的游戏机,也能证明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但诸伏景光也完全想象不到她的样子。
他没办法想象在黑衣组织里面还会有这种人。
只是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她就已经交出了全部的信赖,好像一只被遗弃在家,许久无人抚摸的猫。
这样可爱,这个年纪……如果在学校的话,是会被众星捧月的存在,可是她却来到了黑衣组织,成为了琴酒那家伙的搭档,每天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受到本不该加在她身上的责骂和压力……
好可怜。
“是这里疼吗?”诸伏景光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触即分,然后把头低下来,和她四目相对:“抱歉,是我弄疼了你,今天的训练就此结束,去我那边给你上药好不好?”
“呜……好。”她乖得要命,好像只是随意摸一摸头,就会傻乎乎地跟人走。
这可怎么办……
诸伏景光又看了她一眼,带她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拿出医药箱坐在她对面:“哪里疼?”
“呜……大哥说轻伤不用抹药。”她委屈巴巴地搅着手指:“这样可以锻炼我的意志力,在外面才不会有擦破皮就能立即贴创可贴的待遇。”
“他这么说也没错。”苏格兰沾了点碘酒擦在她破皮的小腿上,语气带着些许惋惜:“但这是糖酒想要的吗?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枪械和格斗术,所以为什么不申请转换组别呢?”
“欸……”组织里竟然还有组别之分吗?
她一下子愣住,好半天以后才问道:“波本……他在什么组别?”
“情报组哦。”苏格兰抬头看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我也想转到情报组去……”青森萤想了一会,轻轻扯他的袖子,“苏格兰教教我好不好?”
男人拿着医用棉签的手一顿:“那你首先要更换一个搭档。”
“欸……?”少女眨眨眼睛,有点纠结:“一定要换吗?”
虽然和老大吵架了,虽然老大那样说她,但是青森萤的直觉告诉她,真的提出要更换搭档的话,绝对会发生超级不妙的事情。
“如果不在一个组别,怎么一起做任务,配合彼此的行动呢?”苏格兰换了一只棉签点上去,在听见少女轻轻地吸气声之时,力道又放轻了一些。
他没有再说话,留给少女足够安静的思考环境,过了好一会,她像是在寻求勇气那样,轻轻握住他的手指,问他:“想要更换搭档的话,我该怎么做呢?”
“一般来说,这需要那位先生的同意。”苏格兰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然后将她的手掌抬起来,揉着她淤青的地方:“但琴酒很特殊,从前经常要处决搭档,所以那位先生给了
他一定的特权,你想要更换搭档的话,只需要琴酒同意就好了。”
“欸?”只要大哥同意就好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邮箱里,然后慢吞吞破译出临时的号码,再打过去。
经过这么一通操作,她的勇气已经快被耗光了,莫名的恐惧感叫她有点喘不过气,青森萤深呼吸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要更换组别了。
待会就和老大说说话,汇报一下她已经和苏格兰见面了……再问问他吃晚饭了没有,任务是不是很危险,有没有受伤……
想到马上就能听见自己搭档的声音,少女的心情小小地雀跃起来,可是很快,在冰冷的忙音之下,这些欢欣和期待又像是泡泡一样被戳破了。
又不接电话……
对她而言,搭档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对老大而言并不是这样吧,对他而言,自己也许只是一个讨人厌的麻烦精。
既然这样……那还是不要再绑在一起了,反正波本那边也可以刷回家的时间。
青森萤沉默了一会,又打了几次,那边才接起电话。
“老大。”她轻轻和他打招呼。
电话那边的人依旧冷漠、带着一些不耐,问她:“什么事?”
“我、我想更换搭档。”
没有听见琴酒骤然停顿的呼吸声,少女接着说道:“搭档对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老大很讨厌我,瞧不起我,根本没有给我平等的反馈,我想了想,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呵。”电话那头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冷硬地问她:“想要波本?”
不等青森萤有所回应,那边传来一声枪响,然后她听见伏特加惊慌的声音:“大哥,任务是活捉目标,我们还要带回去审讯……”
“嗯?”琴酒站在血泊里,低低说道:“会被一点蝇头小利轻而易举**的人,死不足惜。”
接着,琴酒那边又开了几枪。
惨叫声和呼啸的风声一同钻进她的耳朵,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下意识攥紧手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尘嚣过后,她听见琴酒平静且淡漠地问她:“还想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