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日子都得照常过,虽说这几个月总是睡懒觉,但到了这天,雪见却破天荒的早早醒来。撞入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又到腊八了!
脸上莫名的,就没有了一丝血色。没有动,也是这样的一个漆黑的早晨吧,自己也是在腊八的前一天,就收拾好那些豆子,米,莲子,红枣等一系列的食材,那天的早晨真冷,那个人问她,起这么早做什么?她回答……算了,算了,如今人家早已热床暖炕,早已新添了暖床人,自己……罢了,罢了,怎么又想到这些?
于是,就再也躺不下去,总要做点什么,省得那酸楚如潮,淹没自己。到底还是坐起来,披着毛披,越发显得没意思起来。
低声叫了小梅进来伺候。她想,看来人真是有惰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习惯了被人伺候,就开始享受起这项福利了。现在,该习惯没有陪着,自己一个人冷冷的睡着吧?
小梅进来点亮蜡烛,看到她脸上浓得化不开的凄凉,没由来心里一痛,眼泪就差点流了出来,到底窒了一窒,才轻声埋怨,“娘子,这些活自有奴婢们做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话没说,说了知道雪见也听不进去。
“左右我也睡不着觉。”由小梅扶着到了厨房,指挥着小梨把粥做开,然后小火慢熬着。加上生子一家,七口人,又想着今天过节,可以赠送一碗浓香的粥当“赠品”,所以全料做足了两大锅腊八粥,闻着都让人馋得慌。
不过一个时辰,浓香的腊八粥味,也在蒙蒙亮的天光里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散开。也许是起得真是早了,加上这炊烟袅袅升起,雪见此时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到底是她在梦中一直未醒?还是梦里的她正在醒着?
见她一脸的恍惚,小梅担心地问:“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雪见虚弱的一笑,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只是闻到这粥味好香,就觉出有些饿了,想着熟了吃呢。”
小梅心疼雪见,又去屋内拿了一件裘衣,给她仔细系上。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打破了这份静谧,“店家,店家,请问,这是店家吗?有没有吃食可卖?”不是本地口音,想来应该是赶夜路的人,路过村口,又见了那高扬的招牌,所以过来的吧。
生子高声应着,“客官,您请稍等片刻。”幸亏今天要做腊八粥,昨晚就说好让生子一家早早过来一起吃早饭的。平常的杂货铺可不用这么早就开门。
店门口的人想来不是一个,又嘀咕了几句,雪见也没有注意。接着就是有人跑出巷子,没一会的功夫,就是更多人的脚步声过来了。
“好香的粥味。”想必生子已开了店门,几个年轻人啧啧赞道,然后扬声道:“大人,这小铺还算干净,您们二位,里面先坐坐,也暖和暖和手。”喔,听这意思,还是几位官爷了。茶水铺子中间,生了一个好大的火炉,炉内还填了几块土豆,此时也正飘出来香气。
“没想到乡下地方,也有这种所在,不错,不错。”有个温和的男声。
“还算干净。”是个清冷的声音。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这声音好熟悉,但此刻,吸引雪见的,却是这普普通通的粥香味,居然是这样的熟悉。静静地站在院中,她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却没法说出口。八郎现在应该说,“我最喜欢喝雪见姐姐做的粥。”而九郎,肯定是紧跟其后,马上跟着说:“只要是雪见姐姐做的,我都爱吃。”
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又要下雪了吧?是哪个圣明的古人说过,这样仰着头,便不会再有眼泪流下来?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小梅听她轻轻的吟唱着,那样低沉的声音,那样沧桑的心绪,小梅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听得泪流满面。一首歌,一百个人唱,就有一百种味道,而大少奶奶,在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后,也不过是换来了现在被淘汰出局的结果。那天,少奶奶说,“……我还你一命便是!”那样瘦小的身体,在那一刻却有着致命般凄绝而惨烈爆发力,让她震惊,又让她心痛。
小梅挥手让听到歌声过来的么妹不要打扰雪见,幽幽一叹,才小心地扶着雪见说:“少……娘子,咱们回屋吧,早晨雾重,你都立了小半天了,小心冻着。。”
她扭头忙乱的擦掉眼泪,不等雪见说话,便扶着雪见向房间走去。她们都没有看到,那个通到店铺的小门,倏得被人打开,一人青年男子正向里左右张望着,生子马上过来挡在了门口,口气稍有不悦地道:“这位官爷,里面是俺东家后宅,不便打扰,您还是请回吧。”
汪从寒听罢,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脸上神色也是迟疑不定。又见生子关了小门,便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抱歉,在下误以为后面另有雅座,所以冒犯了。”
坐回桌旁,南谷波脸上带着笑说:“那歌声甚是好听,只是凄凉得紧,在这乡下地方,确实是有些意思了。”此时不过食时初,天色还未亮透,冬闲的山村早起的人也并不多,所以即使雪见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向习武的汪从寒和南谷波还是听到了。
听到南谷波取笑,汪从寒摇摇头,“不是世子爷想的那样……,我也只是觉得这词写得古怪,倒像是……,”说到此,声音已低不可闻,“不过,肯定不是她,声音完全不是,身形也不像……”
“粥来啦!”生子眼利,早看出来这单独坐着的二人是官爷,自然先紧着他们二人,然后又解释道:“厨房刚开始干活,可能得劳几位官爷多等等了。”
南谷波见热乎乎的腊八粥端上来,就对汪从寒一笑,“汪兄真是红颜遍天下,呜……,这乡下小地方,竟有如此手艺?”这腊八粥入口香甜爽口,细品软糯宜人,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冬日清晨,更让人暖胃又舒服。又配了一道晶莹剔透、口感软滑、咸鲜清口的小菜,他端详半天,犹豫了好一会,问道:“这,这是什么?”
“回官爷,这是肉皮冻。”生子有些得意,这道凉菜,名字虽说不雅,但味道却是妙得很,算是店里必备的,也人人爱吃的。
南谷波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其实我是想问,这个,可是萝卜?”另一盘越看越觉得应该是萝卜条了,平时这类东西,是不会出现在世子爷的餐桌上的,没想到这粗鄙之物,竟然爽口清脆,酸中带甜,让人欲罢不能。
生子连连点头,这城里来的官爷,自然很少吃萝卜这种东东,更何况,这做法,也是咱娘子自创的。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上门吃饭,生子只能把刚熬好的腊八粥全端上来,但还是不够,只得又让厨房现熬了玉米浓粥,又赶着做了蛋饼,最后,还把土灶里埋得土豆也扒拉出来,让众人分着吃了,只吃得这一行人胃里舒服身上暖和。
汪从寒却是越吃越觉得……,虽然说不出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南谷波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没忍住好奇,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轻声问道:“山野之物,别有一番清香之处。怎么,汪兄觉得不合口味吗?”南谷波自认也是嘴刁之人,可是今天这食物,怎么都觉得还算可口。
汪从寒回过神,动了动身子,让腿伸直一下,这赶夜路,就是累呀!这才摇摇头缓缓开口道,“那倒不会,只是觉得这味道,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南谷波失笑道:“难不成,汪兄在这村中竟有熟人不成?难道……”然后装出一脸的了然。
“如果不是车轮坏掉,想来你我都不会来到此地,更何谈熟人?”说到这儿,汪从寒微微一顿,想起世子爷方才吃得津津有味,便故意皱皱眉头,不觉向旁边那桌的小厮问道:“你确信你家主子,只是一顿没吃吗?即使赶了夜路,也不至于如此吧!”
身边的小厮一愣,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摇头道:“这种赶夜路的机会,我家主子自然是从未有过,难免累了些,又到了早饭的点儿,所以会多吃一些,也是应该的。”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说法,还是会觉得无趣,汪从寒觉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和表弟行影不离的那段日子,被他和不言不语毒害了。
汪从寒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差点以为刚才的车轮坏掉,是你们故意所为,就是要让世子爷休息一下吧。”
“什么?”那随从大叫起来,“汪大人,您,您可真是冤枉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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